“黃癟老鼠”——哦不,應該是李修文,此刻正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在旁人引領下踏入一間屋子。

屋內,蘇俊端坐在正中桌前,其身旁的年輕後生見狀,跨步上前,目光直勾勾地問道:“條子呢?”

李修文先是一愣,旋即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掏出女兒寫的紙條,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蘇俊目光在“黃癟老鼠”身上逡巡片刻,又低頭掃了眼紙條上的新名字,瞳孔忽地微縮——眼前這個身著長衫的男人,分明是那個曾被喚作“黃癟老鼠”的傢伙嘛!

他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暗自想著: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這身行頭一換,似乎連帶著名字都跟著改頭換面了,讓從前那副蔫頭耷腦模樣的人,此時倒真生出幾分文人的清俊氣質來。

蘇俊唇角微揚,淺淺一笑,稍作思索後,便迅速恢復到應聘的嚴肅氛圍中。

他斂了笑意,神色一正,目光直視對方:“李修文,今年貴庚?”

“黃癟老鼠”連忙拱手,恭敬答道:“回蘇先生,在下光緒十四年出生,算起來,虛歲三十七了。”

蘇俊聞言心中微動,沒想到這昔日被人輕賤的“黃癟老鼠”,回答問題竟如此條理分明,比起今日前來應聘的眾人,著實出挑許多。

這份意外的表現,讓蘇俊不禁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不過,他並未表露分毫,緊接著追問:“那你可識得字?”

“黃癟老鼠”垂眸思忖片刻,拱手正色答道:“蘇先生,在下雖未進過私塾,但家母自小便以先父遺留的《大學》《中庸》《尚書》《詩經》等經書為底,悉心教導。這字倒也認識一些。”

蘇俊聽聞此言,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名教子有方的老婦人。

在這個文盲率高達九成的年代,能教導孩子熟讀經典、識字明理,絕非易事。

這份堅韌與遠見,令他心頭湧起一陣敬佩——尋常人家尚在為溫飽奔波,她卻能以單薄之力,為孩子鋪就一條識字通文的路,這何嘗不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

蘇俊不動聲色地拿起桌上的《黃帝內經》,讓身旁的後生,遞到了“黃癟老鼠”手中:

“你讀來聽聽。”

“黃癟老鼠”雙手接過古籍,指尖拂過泛黃的書頁,恭敬翻開《素問·上古天真論》,清朗的誦讀聲在屋內響起:“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乃問於天師曰:餘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作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字句鏗鏘,經文如潺潺流水般傾瀉而出。

“好了。”

蘇俊抬手止住尚未讀完的誦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李修文,你明日便可來上工了。”

“黃癟老鼠”眼眶瞬間泛紅,喉頭滾動著難以抑制的激動,接連躬身致謝:“多謝蘇先生!多謝蘇先生!”話音裡裹著破繭重生的欣喜。

這一刻,“黃癟老鼠”(不,如今該喚他李修文了)的心劇烈跳動著,胸腔裡翻湧的喜悅幾乎要破喉而出。

他滿腦子都是女兒李穗的模樣,恨不得立刻飛奔到鋪子裡,將這份喜訊告訴她。

想到女兒即將綻放的笑顏,他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彷彿連空氣都染上了蜜糖般的甜意。

當得知父親被錄用的訊息,李穗難掩眼底的雀躍,聲音裡滿是藏不住的興奮,對著自己的好友林芳說道:“阿芳!這兒先麻煩你照看一下,我陪我爹出去說一下話。”

話音未落,她已迫不及待地轉身出了櫃檯,腳步輕快得幾乎要小跑起來,牽著父親的手出了金家藥鋪。

李穗拉著父親的手,一路小跑來到大青樹下。斑駁樹影裡,她眼尖地尋到塊平整的石頭,忙扶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