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嗯,劃痕刻下了,那就還好。
他將整張手掌撫上牆面,一點一點的用心揣摩,在心裡面數著。
一道……兩道……
總共是十八道劃痕。
其實,他並不能擅自斷定警衛送餐來的時間就是一天一頓,可能是半天一頓,更有可能是兩天一頓,但他已經不在乎這些,只是機械的記錄著天數。
每多劃一道劃痕,他的心裡就多一份絕望。
那為什麼還要記錄?
他也不知道,或許只是因為無事可做了。
在他已經麻木的心靈外表之下,那股深深的憤恨還在掙扎著,還在嘶吼著,或許還要更多的時間與黑暗才能讓它們徹底平靜,乃至消滅掉。
假使他還真是個罪大惡極的罪犯,那麼這是他應得的。
但他什麼都沒做。
他的生活原本已經足夠糟糕。
當他每晚回到自己那個小木棚子裡,他總是笑著與兒子講故事,笑著教育兒子,笑著勸慰兒子。
也是笑著自己——嘲笑著自己。
而現在,他來到了真正的地獄,在這裡他連嘲笑自己都做不到了。
絕望在牢房裡面蔓延。
他,只是搖搖頭。
他總覺得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他還沒有放棄,即使已經上天無法,入地無門。
他總覺得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哪怕只是無謂的將每一次送餐記錄下來。
在他看來,總要做些什麼,去對抗那種絕望。
於是他又一次把手掌扶上牆面,細細數著那一道道劃痕。
一道……兩道……三道……
時間,在黑暗中,在他一個人宛如細雨般的低聲數數中,一點一點的流逝。
他不知道,現在,在外面,就是他的頭頂上,城主正要舉辦一年一度的賭神傳承大會。
張燈結綵,人聲鼎沸,各樣宛若明星般的人物粉墨登場,或是面若桃紅,或是手搖花扇……齊聚一堂,種種明爭暗鬥,攻心鬥角……
人們的歡笑、樂隊的樂聲、籌碼碰撞的聲音、背後交易的呢喃碎語……這些由人類所發出的聲響經過土地的一層層過濾與剝奪,傳到地下深牢中,早已所剩無幾。
卡剛在牢房中,以手覆牆面,只是微微感到牆面在顫動,同時頭頂上好像有些許聲音傳來。
他仔細辨認著,仔細辨認這聲音的來源。
好像是在頂上——是在頂上嗎?
他四處打轉,像一隻嗅到獵物氣味的獵狗,豎直了耳朵瘋狂的搜尋著。
但那聲音卻飄忽不定,好像是從上方傳來,又好像是從下方傳來,再仔細一聽,又好像是從左或右面傳來的。
卡剛有些驚慌了。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裡產生:
“難不成,這座牢房不僅是牢門在不斷變化,牢房本身就在不斷的變換方位、方向甚至空間結構嗎?”
他只用了一個簡單的實驗,就證實了這一點。
他從有劃痕的牆的夾角開始,直線摸著牆邊走到另一個對角,反覆迴圈,直到回到那一面有劃痕的牆對應的牆角。
第一回,牢房地面是個長方形。
但到了第二回,就變成了三角形。
第三回,他驚恐的發現牢房地面竟然成了一個八邊形,無緣無故的多出許多面牆來。
最終,他癱倒在帶劃痕的那面牆牆邊,緊緊依靠著用手,不斷確認著牆上那幾道劃痕。
視野中是一片漆黑,只能依靠聲音與觸感來定位。
卡剛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力量,在維持這個牢房進行這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