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的地方不足一方,恰巧今夜天上無星無月,四野之下不過這一盞煤油燈,加上煤油燈昏黃,即使能照亮的一方天地也實在算不上清晰。
“李哥,走吧,走過這一段,路上就有街燈了。”天賜掌著燈,在李紹白麵前慢慢走著,李紹白依著那亮光,慢慢地跟在後面。
半晌沉默,兩人一路上竟沒有交談一句話,直到快走到馬路邊上的時候,天賜才看著李紹白說了一句話,“李哥你去王老闆那兒千萬不要逞強,實在不行,我們再回來想辦法。”天賜的話裡帶著濃濃的關懷,他一路上扯了兩次唇角想要出口,只是李紹白走在後面,看不到天賜面上的動作。直到眼見著李紹白要離開了,天賜才沒忍住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好。”
李紹白應允一聲,便轉身離開了,天賜提著煤油燈站在蘆葦道路的盡頭,看著李紹白頭也未回地離開。李紹白順著微弱的光線走在青石馬路上,西交街距離碼頭有挺長一段距離,此刻除了十字街附近一些風月場所還有黃包車伕在一旁侯著,其他地方能碰到黃包車的機會寥寥。
好在路上有街燈,兩旁的住房也有亮光,李紹白走在路上倒也不覺得寂寞。只是看著別人家中點著的燈,心裡總會期待一下自己的家中也亮著這樣一盞屬於等待的燈。李紹白望了一眼兩邊的住家一眼,立刻又收回來目光,目不轉睛地朝前走著。
幽長的青石路面,昏黃的路燈,一道孤獨的影子,在這寂靜的夜晚,被路燈拉扯成不同的形狀,一會兒長,一會兒短,一會兒又變成了圓形,但影子的主人始終保持著一個表情,保持著前進的步調,保持著相同的速度,以及對待周圍不同的事情相同的態度。
……
方耀庭自上次與王志恆火拼奪下碼頭之後,心情大好,以此證明了他依舊是上海商界大亨中的佼佼者。原先他還擔心鬥不過王志恆,好在關鍵時刻李紹白帶著碼頭上的人趕了過來,解了方耀庭的燃眉之急不說,還把王志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實在是太長臉面。
方耀庭指間夾著雪茄,翹著二郎腿坐在真皮沙發上,面前擺了一個玻璃茶几,上面卻擺著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一個穿著青花旗袍的女人正跪在玻璃茶几面前給方耀庭泡茶。
方耀庭此人有兩大癖好,一個是喜歡收藏各種各樣的杯子,還有個就是喜好飲茶。很多名氣不高的商人想要巴方耀庭的大腿,就會選擇投其所好,去各地蒐羅各式各樣的珍奇茶杯送給方耀庭,有的人也會選擇給方耀庭送茶具。一套好的紫砂茶具價值不菲,想要抱好方耀庭這條大腿,總是需要下點血本。
也因此,方耀庭專門讓人收拾了一間房子,特地用來擺放那些被送過來孝敬他的茶具,每一套都是貴氣十足,方耀庭又讓人在這房間裡設定專門的桌椅,供他與一些名人名士喝茶聊天。
上海有不少名士,酷愛寫寫文章,品品茶,方耀庭這樣手段奸詐的商人竟能與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聊到一塊兒去。今日的方耀庭只想求得一個人的清淨,便吩咐阿武推了今日所有想要面見他的人,一個人跑到自己的茶閣裡品茗。
穿著青花旗袍的女人面若銀盆,細細的小彎眉,一張臉生得嬌俏又動人,一雙眼睛瑩瑩帶著水光,瀲灩得讓人不忍從她臉上挪開眼睛。方耀庭卻吸著手中的雪茄,吝惜地不肯將一縷目光投到女人的臉上。
“耀庭,茶泡好了,慢用。”
女人素白的手映著陶土的茶具十分好看,細軟修長,將一杯沏好的茶放在方耀庭面前的位置上。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兩隻水瑩瑩的眼睛望著方耀庭,彷彿盛滿了無限柔情。聲音如水滴濺落譚中,清脆動聽,在聽者心裡繞上三圈,依舊念念不忘。
方耀庭將雪茄熄滅,放在一旁的菸灰缸裡,伸手端起那杯剛泡好的茶,湊到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