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早上起來,先讓人遞了個帖子去宋家。

漕糧的事兒楊肅如今已經攬上身,讓他放棄是不可能的,因為得顧忌在朝臣們眼裡的形象。

所以這事還是得辦,辦好的前提是避免禍事發生。

其實從碼頭運糧到南倉,從頭至尾最容易出事的環節是路上。

因為自碼頭回城,需要經過一條引河,引河水深,而橋樑窄,若有不慎車翻入河,糧食入水再打撈,一則難,二則八月入秋了,天氣漸壞,稻穀遇水,若不能遇上接連烈日暴曬,必然會黴變。

但正因為這段危險,楊肅肯定也會加強戒備。

楊際想暗算,只能從別處下手,從前世看來,他顯然是算準了途中沒有機會而改為下手糧倉。

糧倉重地,重兵把守,按理不會出錯。

但楊際偏偏就做成了,可見要麼是五軍都督府裡有有他的人滲透在內,要麼是防守有問題。

她縱然不去十王府,這事兒也不見得操作不成。

宋逞回京之後即忙著應付顧廉反過來重掀海運的事,接連幾日忙於宮裡與內閣之間。

直到楊肅回京,顧家和東宮有了新的重大針對目標,這才使他鬆了口氣,得了閒在家裡賞桂吃茶。

接到沈長纓的帖子,他只頓了半刻即讓人喚請。

“湖州晤面之後,沈將軍別來無恙?”

宋逞引著長纓在收拾好的敞軒蒲團上落了座,著人上了茶。

“不如宋大人雅興,家裡兩棵桂樹,開得十分寂寞.”

長纓笑著拉開了氣氛。

又拂手聞了聞茶香,繼而道:“‘鄰父築場收早稼,溪姑負籠賣秋茶’。

眼下剛入白露,這應是今年頭批白露茶,宋大人看來是陸放翁的知音.”

宋逞盤膝深望她,笑道:“將軍竟是個行家。

我這茶也算是上對了.”

“慚愧.”

長纓道,“頂多是個雜家。

各行門道涉足的多,卻無一精通.”

說著她品了茶,順讚了兩句。

宋逞含笑執起茶則,道:“將軍素有豪氣,今日是有事尋老夫?”

長纓沒有迴避。

把盞放下,略沉吟:“晉王前不久攬下了漕糧入倉的差事,不知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宋逞道:“這只是正常的任命。

晉王能為朝廷分憂,也是好事.”

“但晉王初入京城,於京師有些事情未必清楚.”

長纓道:“漕糧事關民生,我卻認為這差事隱患頗大。

“這裡有份文書,是我仔細琢磨過南倉防衛之後寫就的,想煩請大人幫我個忙,遞送給晉王,勸他在漕糧入倉之後,務必留心南倉的守倉將士.”

宋逞接了文書看過,凝眉道:“將軍吃定南倉將士有問題?”

“談不上確切把握,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長纓微微斂目,“如今這朝局,誰也不知道哪裡就會出個夭蛾子。

“漕糧若出了岔子,累及的是京中官戶與百姓,實在沒有必要。

我至少對京師熟,南倉也去過幾回,興許用得上.”

宋逞聞言將文書再看了兩遍,又道:“將軍既有先見之明,如何不直接面見王爺?”

長纓揚唇:“在下人微言輕,又無證據,便是去見了王爺,他也不見得會見我。

就算見了,只怕還要防備我幾句。

“大人德高望重,拜託您出面轉告提醒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並不想直接去見楊肅。

宋逞是朝中大儒,本身具有威信,只要他提,楊肅無論如何會給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