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頷首,儘管極力放鬆自己,神情仍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侷促,“希望沒有叨擾到您和阿姨休息。”

“快進來坐。”蔣正源指著妻子一早拿出來的拖鞋,對梁蟬說,“歡迎你來家裡做客,千萬別拘謹,咱隨意一點。”

梁蟬緊縮的心臟在他憨厚的笑容裡慢慢融化瓦解:“嗯。”

蔣祈樹將佔滿雙手的水果擱置在茶几上,替梁蟬說出她沒說的話:“水果是梁蟬買的,讓你和媽週末沒事多補充維生素。”

“來就來了,還買東西幹什麼?”蔣正源語氣裡沒有責怪的意思,全是笑意,“下次再來別這麼客氣了啊。”

梁蟬抿唇應下。

一直沒現身的徐茜從房間出來,理了理絲綢襯衫的袖子,一抬眸,見到客廳裡坐著的人,呆了呆:“梁蟬來了?”

梁蟬只得從沙發上起身,微笑著向徐茜問好:“阿姨好。”

“你好你好。”徐茜閒話家常般的口吻,“我這剛在廚房備菜,炸辣椒油時不小心濺到了油汙,回房間換件衣服的工夫你們就到了。”

梁蟬叮嚀她下次做飯要當心,說起她有次炒肉,濺出來的油落在手背上,登時被燙起一個亮晶晶的水泡,一個多星期還沒好。

蔣祈樹插話:“什麼時候的事?”

梁蟬小聲說:“那時候還不認識你。”

“你們看電視吃水果,我先去廚房看看,等會兒再聊。”徐茜輕聲細語,就像叮囑兩個頑皮的小朋友,起身前拿遙控器幫他們開啟了電視。

客廳裡只剩兩個人時,梁蟬不需要把注意力放在社交上,眼睛四處打量。

早前聽說過蔣祈樹的家世,她來之前是很沒底氣的,以為他會帶自己來到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就跟電視劇裡那樣,或者更近一點,就像他曾在除夕夜的影片電話裡展示出來的房子的一角,歐式復古風格的半圓形陽臺、雪白的雕花羅馬柱。

其實不然,她身處的房子小而溫馨,處處可見女主人佈置的心思,蕾絲桌布、陶瓷花瓶、開得燦爛的芍藥、多寶閣上的瓶瓶罐罐,並非具有收藏價值的名貴古董,是能讓人一眼看出來出自普通人手工製品的粗糙陶瓷,可能是女主人的愛好。

夫妻二人都是教數學的老師,家裡的文學作品卻有很多,幾乎到了隨處可見的地步。沙發旁放著小型的鐵藝書架,從下到上堆滿散文小說。更遠處的陽臺上,有一團灰色的懶人沙發,像個大包子,旁邊放了白色的推車式書架,共有五層,每一層整齊碼放著書籍。

房子裡的每個角落都被書香覆蓋。

蔣祈樹拿著遙控器挑來挑去沒找到好看的節目,後背陷進沙發裡,偏頭靠近梁蟬:“想不想參觀其他地方?”

梁蟬沒來得及說想與不想,廚房裡傳來徐茜的喊聲:“阿樹,出門幫我買瓶醋,家裡沒醋了。”

一句稀鬆平常的使喚,勾起了梁蟬對家的回憶。

應該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吧,家裡停電了,在一個炎熱的夏日夜晚,爸爸給她四塊零錢,叫她去樓下小賣部買蠟燭,多出的錢允許她自由支配。

她買了一包蠟燭,只要三塊錢,剩下的揣進兜裡,想要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卻沒能忍住誘惑,已經走出小賣部十來米,掉頭跑回去買了一根冰棒。

五毛錢一根的冰棒,承載了她全部的幸福。她慢慢地舔,生怕吃完就沒有了。就因為她的不捨,冰棒融化的水滴在手指上,流淌得到處都是,她忙不迭地舔掉融化的部位,一會兒吃上面,一會兒吃下面,吃個冰棒也能手忙腳亂。

家門還沒到,她吃得手裡就剩一根木棍,摸摸黏糊糊的嘴巴,靸著拖鞋跑回家。

後來回想,那一路上舔著冰棒的自己是真的快樂。那是一個有家的小孩所能擁有的平凡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