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儀不算有多討人喜歡,雖然沒有什麼驚人之舉,可為人還算柔和,對各世家都沒有什麼凌厲手段——這就夠了,有這樣一位大將軍在,也不必擔憂出什麼大事。

如今他一退,楊氏肯定是沒有可以服眾的大將了,聲望與實力俱盛的魏王又不受修武之光,在自己一畝三分地裡稱王,不可能常駐廷中,那就至少要另舉一個人來,治理江淮。

偏偏江淮這個地方,不甚好處置,紫府中期的幾位中,司徒霍野心勃勃,急需修武過參紫,常昀攜說地之功,同樣有鎮壓江北的意願…江淮之土又能增廣修武之光,底下好些真人想要沾光,就連那鄴檜,辭了自己的王位,卻想要為管龔霄謀一謀持玄。

在這種情況下,朝野之中暗流湧動,他們這幾個以築基之身持玄的人物,未免有些尷尬。

他心中有思慮,一旁的楊闐幽同樣隱隱不安,甚至心底有比他還要沉重的憂慮。

‘大將軍主動把權力讓出來…朝野中失了他的鎮守,遲早…會成宋帝的一言堂。’

立國以來,這位宋帝從始至終極為剋制,與楊銳儀保持極高的默契,頂了天了也不過是不去提拔楊銳儀的親信…可在楊闐幽看來,這位宋帝絕非等閒之輩!‘魏王也好,宋帝也罷,皆是命數加身之人,就算放在古代,那也是個玄軀妙體、仙宗聖子,豈能久居人下。’

楊氏一旦放開對他的束縛,楊浞倘若起了什麼心思,要做什麼北巡南巡之事,楊氏是配合還是不配合?豈不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即使不至於如此極端,只要他對某個真人多加寵諾,帝命之下,豈有不從之理…

這一對夫妻各懷心思,皆覺得大勝之下的宋廷隱隱約約有暗流湧動,以至於那光明流淌的望月湖出現在眼前時,兩人才驟然醒悟。

那位白金色道衣的真人已駕光來迎。

李曦明雖然得了驚天的好訊息,心裡輕快得很,可那張嚴肅的面孔上仍然帶著沉重化不開的憂慮,那雙眉擰在一塊,顯現出暗暗的心痛。

這副模樣讓李絳梁心中一震,強行剋制住問自己父親情況的衝動,轉過身去,啟了簾子,現出裡頭的男人來。

“楊大人,請。”

此人赫然是當年青池宗的楊氏家主,楊銳藻。

此人天賦不高,年歲又大,當年在青池宗時,連真人一面也見不上,到底是造化弄人,楊家無人可用,倒是讓他從天賦平平之輩一躍而上,成為帝裔持玄,即使真人見了,也要行一行禮的。

可楊銳藻與李氏很親近,當年李氏打算吞併西岸,還是靠了他的關係與那賀道人達成共識,避免了一場血戰,當時亦見過李家人。

如今也算是故友相見,楊銳藻是很客氣的,又被打落了修為,成了築基,絲毫不敢拿大,從車架上下來,開口就是兩句恭喜,道:“貴族三位持玄皆有提拔,官祿皆進,絳夏受恩最重,封了侯,叫做【輔陽】。”

這三位持玄的封賞,其實對李家來說意義不大,李曦明含笑應答了,楊銳藻立刻扯著金捲來念。

這一封詔書乃是未有之長,稱魏王【國朝之丕基,大業之棟樑】,從贊他李曦明【奉職無怠,勤勞懋著】到李絳遷【扶危濟難,當受國典】,合在一塊又讚了一遍,稱【誕膺鉅典】,可見這位宋帝心中之讚許。

這場南北之爭,楊氏興許是不太得意的,可這位宋帝指不定喜悅極了,李曦明聽得心裡頭暗笑,攏了袖子,道:

“庭州不負聖望,再當建業。”

楊銳藻對其中的博弈顯然不太瞭解,連聲稱好,他持玄慣了,做回築基的體會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急急地道:“請真人替魏王受賞!”

於是兩名披甲宋將上前來,從看起來幽深不見頂的冥駕之中抬出一案,各自持著一端,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