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位先生是個老古板?”
什麼時候“偏心”成了“老古板”?程衡已經醒了,卻決定假寐片刻。
“外面的天地早就不是這樣了,也就只有先生還不剪辮。”
又回到了第一個故事裡麼?程衡有些不確定,打算再聽一聽。
“可我們要科舉,就不得不……”
“科舉?你難道不知道科舉早就……如今都是去西洋留學!”
哦,到這裡,程衡終於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大概年代了——應該是那個被自己虛構在清末民初的藥鋪故事。
學生們的嘰嘰喳喳隨著程衡睜開眼略有延遲的消弭。程衡不語,只是一味嘆氣。
“先生……先生,學生們方才只是……”
既然是個“老古板”,自己總要演的像一點。程衡佯怒,於是有的學生開始不打自招。
“何必說什麼只是?先生,我們覺得……”話還沒有說完,旁邊姑娘甩過來的目光就叫人閉了嘴。
程衡此時才注意到那個坐在角落裡的姑娘。能夠一個眼神叫一個敢在“老古板”面前辯理、血氣方剛的少年閉上嘴,兩個人長相又有幾分相像。
很顯然,這個小姑娘不簡單。
而在一個拒絕剪辮,依舊還在講著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古板”的課堂上,竟然有這樣一個算得上“囂張跋扈”的小姑娘,也不簡單。
很有意思,比之前每一個故事都更有意思——眼前的小姑娘是寧瑤笙還是寧瑤沉?
這兩個名字背後的來歷,程衡自己還記得清楚。在寫這個有關藥鋪的故事時,自己腦海裡一直縈繞著那句“寧可架上藥生塵”的對聯,於是才有了這姐妹兩個的名字。
如今真的要見到那個倔強剛直的老太太,見到兩個小姑娘和小夥子之間的愛情,程衡他們是會更靦腆,還是更甜蜜?
壓下自己就要翹到天上去的嘴角,程衡現在很擔心如果有一面鏡子,自己會看到一個嘴被壓成波浪形的長辮子老頭兒。
“咳咳。”假嗽過後,程衡決定做好一個老古板應該做的。
比如先找個戒尺在書上拍拍打打,專門用來嚇唬孩子,再隨便找一段之乎者也,抽這當中看起來最不認真的那一個背一背。
戒尺?戒尺?果然在書案上放著的書裡夾著,看起來和《牡丹亭》春香鬧學那一段的老夫子分明很像!“噼裡啪啦”的胡亂拍了幾下,程衡隨便翻了翻書,想要找到一段適合考一考這群學生的問題……就看見門口匆匆跑過來個人。
“先生,應家有些事,我需要……啊,阿盛,阿安,你們兩個快回家去!”
在程衡放下書反應過來之前,來人已經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標。果然就是那個大放厥詞的少年,以及那個一個眼神就能讓前者閉口的小姑娘:“應家?”
應家能有什麼事?幾個人還這麼小的時候,該不會是應老爺子走的時候?可是阿盛?阿安?這是兩個孩子小時候的小名麼?程衡疾步跟了兩步,確定這兩個孩子不是遇到拐人的之後,又踱步回來——“老古板”的形象不能丟!有了這一出,學生們呃心當然也躁動不安起來,程衡知道他們沒有心思學,剛好自己也需要時間理清思緒,乾脆只叫他們讀書。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程衡習慣了這種偷懶的教學方法,也並不否認自己的不負責任。
坐下來,程衡也就有了時間暗自腹誹:“《邯鄲記》、《牡丹亭》……人家是四美具、二難並,為什麼到了我這裡就成了四夢具、兩難並了?”
橙黃的日暮對於坐在這間屋子裡的學生和先生來講,都是一種救贖。下了課,雙方都像是剛才從籠子裡被放出來的鳥,伸伸腿、扭扭腰,再極目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