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易去裝無意,秋月等閒山上來。聲聲樂、處處歌、影翩躚。
只有這邊的門庭冷落,劉姣安和凌霄坐在一處,望著杯子裡已經見底的濁酒,誰也沒有主動伸出手去提起酒壺,再給對方續上。
“你……”同時伸出去的手在酒壺上交握,兩個人又異口同聲的謙讓起來。
最後還是誰也沒有再去碰那應該剛剛好還有一杯的酒壺,轉過頭來望著面前的屏風,良久不語。
不透光的屏風依舊可以傳來另一間屋子裡的聲聲婉轉,像是小貓蜷回去的爪子在輕輕撓著人一樣吸引人——這份攝人心魄不只是針對異性。
“原以為有了這彈唱的本事便不用以色示人,如今看看,等了一個人,久了久了……把自己的春光都耗過去了。”
一輪彎月正順著窗間的縫隙流進屋子,在那靠近窗戶的位置淌了半地,有些慵懶,就像是現在喝得半醉的凌霄姑娘沒有什麼兩樣。
凌亂倦怠的不只是凌霄半散的髮髻,同樣是凌霄這句跳躍了很遠的話。
“總有人是膚淺的,只能但願你心上那個人不是膚淺的。”
“男人有幾個不膚淺?”
“那你為何不直接燒了他留給你的信。”
注意到劉姣安的目光正停留在離著八仙桌不遠的那張小案子上,凌霄的瞳孔因為那就要滴落在紙上的蠟淚猛地一縮,倏忽站起身來,又因為前者這句意有所指的話重重的跌坐回沒有靠背的圓凳上。
多虧是劉姣安及時注意到凌霄姑娘的失態,在後者就要仰倒過去之前扶住了她的腰。
“多謝。”凌霄從來不吝惜去說一句感謝的話。
或許每一個能夠給她哪怕一點點幫助的人,都曾在她這裡收到過一句“謝謝”。
“依靠未必需要男人來給。”劉姣安很聰明,因為凌霄一個小小的、刻意的舉動,就明白了後者想要給自己表達什麼,“你殷雲姐姐可以的,你自己又為什麼不行呢?”
“我沒有她那麼好的曾經。”
“她的曾經……或許沒有你想想的那麼好。”
也是,誰的曾經順遂至於流落到教坊裡來——越是一段完美的過往,越能夠讓低谷顯得無比可怕。
凌霄明白了劉姣安的意思,於是不再作聲,目光依舊聚焦在不遠處的小方桌上,眼睜睜的看著那蠟淚一點點的吞噬掉原本乾淨無瑕的紙。
“他如今如何了?若是得中,便和程見微同科?”
“他?”
“如今他認了為大官做義父,只和我說要我放心,考中之後必然帶我進京。”
“義父?”
劉姣安輕笑一聲,心道:面前這姑娘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
“有義父,豈不是也有義妹嘍?”
“他說那大人的兒女早有婚配,年紀小的那一個,足足比他小了十歲……最小的那一個姑娘,尚且在襁褓之中。”
凌霄似乎是真的信了這男人的信誓旦旦,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目光早就從那邊的小方桌移回了劉姣安身上:“這酒你要是不喝我便喝了。”
月移影動,窗外一陣風吹得屋內剛才因為幾杯濁酒下肚催起渾身暖意的人打了個寒戰。
劉姣安站起身來,繞過凌霄姑娘走到床邊,輕輕取下支著窗戶的木塊,將窗子勉強關上——常年的潮溼讓原本可以平齊的窗子變了形,如今已經關不嚴。
“你想過就算是他不變心,你到京城去又該如何麼?”
“結婚、生子……看著他步步高昇,苦於自己幫不上什麼,自責、自慚形穢?”
劉姣安很聰明,一字一句都能夠直指事情的根本所在,凌霄有些迷離的目光嘗試幾次想要對焦到前者呃臉上,都沒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