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盛。”站在應家藥鋪的門口,程衡躲進屋簷底下的同時收起了了手裡已經不堪一擊的傘。

平日在私塾裡,都是應盛率先開口,程衡再順著前者的話說下去。做先生呃唯一一次主動,還是在妹妹應安大變了模樣的時候。

今日先生主動來找自己,應盛明白,一定是有什麼不一樣了:“先生……”

“應盛,明日……”

“先生,明日學生就不去了,學生過幾日就要去上海。”應盛習慣了主動開口,又著實有需要交代給先生聽的話,忙不迭搶了白,“去上海那邊,學生就可以坐船到海外。”

還是想要去國外讀書麼?程衡對此倒沒有什麼排斥的,只是不知道眼前的應盛到國外去,到底想要學些什麼。

只是簷外的雨來去匆匆,程衡和應盛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停下的雨就只剩從屋簷上飄搖著墜下來。

愣神的功夫,和自己隔著一個櫃檯的應盛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側。程衡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小孩子,如今倒是比自己還高上半頭了。

一對師生就這樣走在了青石路上,抬頭看過去,霧裡的遠山一如既往的青翠。山巔似乎就在這條青石路的盡頭,可這條路卻好像怎樣也走不完。

有了應盛剛才那句話,程衡並沒有在主動開口,而是想聽聽身邊的這個孩子有什麼想法。

“這麼多年了,先生就沒想過到村子之外的地方去看看麼?”

“比如翻過這座山,去看看其他地方都變成什麼樣子了?”想是因為應盛知道自己就要啟程,同先生說話是既往不曾有過的平和,“先生當年能夠背下這麼多文章,這些年若是出去走走……”

“你要知道,這村裡還有很多人一輩子只會讀書。”時至今日,私塾裡該走的走,留下來的也不過是為了識個大字,好在算賬的時候避免被人坑了去,程衡也不想繼續瞞著應盛。

“有的人需要的是君臣父子,有的人是離開了君臣父子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時間太久了,他們找不回來自己。”

程衡的話有些晦澀,應盛聽得啞然,良久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你走之後,這私塾也就關門了。”把應盛送走了,自己應該也就完成了這段“穿越”,自己離開了,這個私塾自然也就不復存在,“往後的孩子,去的都是新式學堂,學你口中的‘科學’。”

應盛覺得先生的話中帶著一種看透了一切的篤定,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先生講文章時候那種莫名的自信——沒來由的,這一次應盛沒覺得有多麼牴觸。

“若是安頓下來,和你妹妹一樣給我寫封信罷。”

“妹妹她?”

妹妹不是北上去讀大學了麼?為什麼還會和先生有書信來往?應盛忽然覺得有什麼劃過自己的腦海,可就像是一根炸開毛的線,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也紉不進針裡。

日暮青山在,風起幾飄搖。簷上的雨滴被斜吹的風掃到臉上,應盛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家門口停留了許久,父母都站在門裡看著自己。

“去罷,我也該走了。”程衡並沒有一再要應盛務必給自己寫信。

程衡分明的知道:這信就算是應盛寄了,自己也未必收得到。只是他也盛最後的選擇是什麼。留下,還是繼續選擇出國留學?

沒有給應盛留下回應的時間,程衡抖了抖自己手裡的傘,迎著晚霞往私塾的方向走著——也該貼出來個告示,告訴所有人這私塾不辦了。

“先生!”

“嗯?”應盛在叫自己,程衡未加思考,站定、轉身,目光和這個像是孩子又算是學生的年輕人交錯。

“先生,學生安頓下來的時候,會給先生寄信的。”

“跨洋的信也寄麼?跨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