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姓少年覺得自己辜負了先生的一片好意,想要對先生言明自己的苦衷。思來想去,卻又擔心這些理由像是藉口一樣長蒼白無力。

“先生,先生快去看看把,街東張家的門口起了爭執,有先生的學生說是不想再上私塾,要跟著戲班子一起去京師唱戲,掙大錢呢!”

或許在一些人眼裡,科舉比不了他們的人都能夠靠著唱戲掙一筆大錢,自己自然更可以。

可殊不知,有多少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受不得苦,又有多少人本就不是這塊料?程衡的高考成績不差,戲唱的在他自己眼裡也勉強過關,當然知道這東西既離不開天賦,也離不開努力。

程衡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很難避免說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話——這裡畢竟不是戲臺上,程衡很難真正意義上沉浸到自己的角色當中。

除了,程衡現在首先想的不再只是為了戲曲行業正名,還有那群學生的未來。

“先生,我們要去麼?”劉姓少年看向程衡的目光莫名帶上了些懇求,“先生,我可以先留在私塾麼?”

“你留在私塾做什麼?”程衡並沒有停步,片刻之後似乎理解了前者逃避的來源,“這件事同你有關係的話,你最好在場才是。”

抬頭去,未見半片陰雲。長街上,青磚上還偶爾掛著車轍留下的土痕,程衡顧不得衣衫可能沾上什麼,只是一味的隨著指路的人走著,劉姓少年雖然不情願,也還是因為程衡的話亦步亦趨的跟著。

“我有什麼不可?”

“我也要去京師!”

“你抬頭看看,你對得起列祖列宗麼?你對得起這些牌匾麼?”

“牌匾有什麼用,能夠掙到錢麼?”被長輩罵得沒臉,小孩子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口不擇言,也顧不得自己都在說些什麼,“你也說了,為了養我,家裡都已經快要吃不上飯了!”

“當初這些牌匾,不是靠著家裡有人外出經商賺了錢養家麼?娘壞了弟弟,說不定弟弟比我適合讀書,我跟著戲班又怎麼樣?”

“在嚷什麼!”程衡的一句話,叫原本義憤著的小孩閉了嘴。

短暫的驚魂過後,小孩子回過神來,連同自己的先生一起揭了底:“先生,你自己不也……”

從人群裡找到了劉姓少年的影子,小孩子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的落在了前者身上:“先生不還替他瞞著家人寫那些淫詞豔曲麼?怎麼?輪到我這裡,便不能賺錢養家了?”

“難道說,有錢人家的孩子做什麼就都是對的麼?”

“那你便唱兩句。”

程衡不阻攔了,小孩子反而心虛起來,不知道先生和父親是不是聯合起來想了什麼大坑等著他來跳:“我,我為什麼要唱?”

“這一行可要看老天爺賞不賞飯吃,你現在正是倒倉的年紀,去學也不算早了,若是這副嗓子變得不行了,你到時候可要後悔。”

並不是所有師父都會預先為徒弟謀個將來。更何況是京劇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發展起來的年紀,即便是做師父的,大多數還在摸爬滾打,並沒有一套真正合理的教學體系。

眼前這個孩子,現在聽上去嗓子不算差,肯下功夫卻是也能將來獨自挑班唱戲。可誰知道倒倉之後怎麼樣呢?誰知道會不會年紀沒起來,反而先塌中了呢?

又或者,根本就沒跟對師父,小小年紀把嗓子也毀了,身體也不行了,胡亂跑個龍套,這輩子也就如此蹉跎了……

“班主,你說對不對?”程衡把不好說面前這班主是不是好人,可後者這麼半天像是個局外人一樣沒有發話,就已經讓程衡很是不滿,“既然來招人,總應該把這些話和我的學生們說清楚。”

“不然都以為只是玩玩鬧鬧,他們一輩子毀了,你們也白供他們許久的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