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羨放下茶杯,凝視著李曄:“李縣令這番話,似乎意有所指啊。”

“子慕兄不要多想,咱們只是閒聊而已。”李曄搖了搖頭,又將荀羨面前的茶杯添滿,嘆道,“你我都是讀書人,自然明白這世道的複雜,有時候,即便我們心懷天下,也難免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就像這茶。”李曄輕輕撥動著茶壺,讓茶湯在壺中輕輕旋轉,“茶葉在水中沉浮,猶如人的心性,可無論外界如何紛擾,最終都要歸於沉寂。”

荀羨沉默不語,他切實感受到了李曄話中有話,只是尚不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便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有時候,權力就像這茶湯,太過濃烈反而會讓人迷失方向。”李曄抬起頭,對著荀羨笑了笑,“子慕兄,你覺得我的話,可在理?”

“李縣令所言甚是。”荀羨認同的點點頭,也說,“不過,下官始終相信,只要能堅守本心,權力大,也有權力大的好處。”

他端起茶杯,沉吟道,“誠如方將軍,轄制北豫全軍,所作所為皆是為了百姓,我們應當全力支援才是。”

李曄微微一笑,他知道荀羨已經明白了自已的意思,便不再多言,轉而聊起了其他話題。

兩人也算是一見如故,不論是學識還是對當下時局的見解,都極為相合,不知不覺間,便已聊到了後半夜。

“時候不早了,明日還有很多事要做。”荀羨起身告辭,“今日與李兄暢談,荀某獲益頗豐,待叛亂之事解決,再請李兄飲茶。”

“到時,愚弟請兄喝酒。”李曄應了句,起身將他送到門口。

夜色深沉,整個縣府顯得極為寧靜。

荀羨迎著月光穿廊過堂,回到了自已居住的院落,他沒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在庭院裡緩緩踱著步子。

院子裡樹影婆娑,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似乎是在低語著什麼。

他抬頭望著深邃的夜空,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到任鄴邱的第一天,已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迫和混亂。

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中一一閃過。從何文俊的憤世嫉俗,到方令舟的慷慨激昂,再到李曄的含蓄深沉,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能感受到,這些看似平常的對話背後,隱藏著北豫這片土地上湧動的暗流。

何文俊對朝堂的不滿,那是一種對現實無力改變的憤怒和無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直刺這個國家的腐敗與無能。

而方令舟,一個看似愛民如子的將軍,所作所為,卻是耐人尋味,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刻意塑造自已的形象。慷慨陳詞?執法如山?為民請命?宛如一場精心策劃的戲碼。

這一切,都在李曄充滿深意的話語中得到印證。那有些明顯的暗示,一再提醒著荀羨,方令舟,似乎已經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

“權力就像茶湯,太過濃烈反而會讓人迷失方向……”他輕聲重複著李曄的話,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已的心情平復下來。

“方令舟的權力,是否已經到了讓他迷失的地步?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出於對百姓的關愛,還是為了滿足自已對權力的渴望?”荀羨睜開眼,卻是眉頭緊鎖。

他徑直走向了書房,推開房門,點燃了書桌上的油燈,那跳動的火焰似乎在訴說著深夜的孤寂。

他坐在書桌前,目光落在了那一抹昏黃的燈光上,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方令舟的面孔。

他仔細梳理方令舟的一言一行,從在將軍府商討對策,再到城門前接收難民。

“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派軍入城……”

“早已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