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見老者雖年邁,但其言行舉止卻極像一個讀書人,不禁眼前一亮,連忙點頭道:“老人家放心,我劉安絕非不講道理之人。”

他上前攙起老者,“老伯,看您也是知書達禮的,國家有難,也需要大家支援不是?

他刻意加大聲音,“此次募兵,本就是為解救大家於水火之中,若人人都不來響應,軍中無兵可用,等到冀北陷落,定安城破,還有誰人能獨善其身呢?”

他說完,又向後退了一步,躬身抱拳行禮:“小子年輕,不及您老見多識廣,若哪裡說得不對,還請您指教。”

他這一個舉動,可是讓老者極為詫異,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劉都尉莫要如此,老朽愧不敢當!”

他細細打量著這個年輕都尉,片刻後,嘆了口氣,“唉,話雖如此,可大家也是有苦衷啊!誠如方才那幾個後生所言,兵荒馬亂,衣食尚無著落,又哪來的錢財鑄甲煉兵?沒有武器防身,就算入得行伍,上了戰場,豈非白白送死?”

劉安微微蹙眉,心裡也明白老者所言不無道理,可冀北連年禍亂,本就貧弱,各縣府庫中也沒有多餘錢糧拿出來,更別說當此之時,還冶煉兵甲了。

老者見劉安不說話,又道:“想當年武烈皇帝在世,設立府兵制,乃是兵農合一,平時為民,戰時從軍,百姓自發入伍投效,自備武器和馬匹尚且說得過去,可眼下,人人身無長物,突然放榜募兵,仍舊讓自帶兵甲,那……”

老者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劉安皺著眉,就如卡在一個懸崖峭壁,上不來,也下不去,這老者句句有理,字字有據,根本讓他無從反駁。

他越過老者,目光掃過人群,心裡想著劉耿的軍令,咬了咬牙,頭腦一熱,做出一個讓自己懊悔的決定。

“老伯所言極是,我已經知曉大家的難處。”他再度抱拳,“諸位鄉民請放心,之前所貼告示一律作廢,我在此向大家承諾,一應甲冑武器,全都由官府想辦法解決,絕不會讓大家赤手空拳的上陣!”

“而軍餉撫卹,也會在退敵之後盡數發放,凡有殺敵立功者,皆依功勞大小予以獎賞!”說完,看向那老者,“老伯,不知這樣可否?”

老者微微頷首,稍一沉吟,又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劉都尉,老朽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方才那年輕人說的義軍,到底是真是假?此次募兵,是為了抗擊鐵勒部,還是為了跟他們打?”

劉安心頭一顫,竭力保持鎮定,一條道走到了黑:“老伯,哪裡有什麼義軍,不過與數月前一樣,是一些暴民作亂罷了,所謂的分錢分糧,不還是從百姓手裡搶來的?”

他頓了頓,“此次募兵,自然是為了抗擊鐵勒部,想來那些暴民,也是深受異族荼毒,身不由己才犯上作亂,等我們將外敵擊退,他們自然也該安分了。”

老者有些懷疑的盯著劉安,看了半晌,見他滿臉誠懇,輕輕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人群之中:“你們都過來。”

兩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與兩個十來歲的少年,應聲走上前,對著老者躬身行禮:“父親/爺爺。”

“劉都尉,他們是老朽的兒子和孫子。”老者指著四人,扭頭對劉安說道,“大兒子四十有一,育有二子,小兒子三十有六,媳婦命薄,不曾有後;兩個孫子,一個十七,一個十四。”

他轉過身,對著劉安拱手,“覆巢之下無完卵,今日我親手將大兒子和大孫子交到都尉手中,不論日後是在軍中博得功名,還是馬革裹屍,只要是抗擊異族,守護國土,都無怨無悔!”

劉安瞳孔微縮,只覺心裡被重錘狠狠敲擊了一下似的,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老者也沒等他表態,又轉身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兒啊,你可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