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燕王”,可算是把宇文崇澤叫得心花怒放,不知是因酒喝多了,還是因為太過激動,整張臉就跟頭頂上那燈籠似的,紅得發光。

他撫須大笑,笑完了,才交待了張銳先去前廳等候,他則親自領項小滿二人前往偏院。

少頃,住所安排妥當,宇文崇澤又閒言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二人站在廂房門前,目送他遠去。等人走遠,燕朔瞥了眼仍在望著院門的項小滿,輕聲問道:“少主還是準備以他異族的身份為藉口?”

項小滿點點頭,轉身回了屋子,請燕朔坐下,拿出杯子,邊倒水邊說:“燕叔可注意到府門前那一對楹聯?”

“那般醒目,自然是注意到了。”燕朔沉吟道,“起塞垣、開帝業,雲蒸霞蔚壯山河;棲中土、展鴻程,玉振金聲耀古今……哼,野心不小,居然還想著入主中原。”

“是啊!”項小滿深以為然,把水杯往燕朔面前一推,便也順勢坐下,拿起另一隻水杯,凝視著杯子裡的水好一陣出神,“一百五十多年前,北方各部落崛起,包括宇文、拓跋、赫連在內的十數個氏族,趁著中原動盪之際亂我江山,姦淫擄掠,以人為食,投屍斷流,處處京觀,幾乎將我北方漢家百姓屠戮殆盡……”

咔嚓——

一聲脆響,乍然截斷項小滿的聲音,讓燕朔微微一怔。再看時,項小滿手中的杯子已然被他硬生生的握碎,瓷片割破手掌,鮮血淋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水中,迅速暈開。

“少主!”

“我沒事。”項小滿輕輕搖頭,掏出手帕,默默的將手掌纏繞起來,而後深吸了幾口氣,嘆道,“政權旋生旋滅,族群旋起旋落,一百多年的亂世,終於是被劉文召平定,只可惜………”

他頓了頓,“私怨遠非大義可比,宇文老賊居然還想稱王,妄圖重演他祖宗的暴行,真是痴人說夢。”

燕朔眉頭緊蹙,目光始終停留在那一片鮮血上,他能聽得出來,項小滿的語氣雖然異常平靜,但卻是在極力壓制著心中憤慨。

百年血淚,史筆如刀,項小滿雖然未曾通讀史書,但在項謹的教導下、尤其是在經歷那一場旱災時,目睹了太多慘劇,對於歷史上的天災人禍,更是樁樁件件記在了心裡。也正因如此,才讓他小小年紀,就開始對生命產生敬畏。

對於宇文崇澤,倘若他沒有生出野心,就此真正與漢家融為一體,或者說,如赫連家那樣,就算沒有被險些滅族,只要安安生生的生活,項小滿也不會將歷史的恩怨算到其後世子孫身上。

只可惜,總是事與願違。

氣氛壓抑,鮮血刺目,燕朔擔心項小滿剋制不住情緒,再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言論,畢竟還身處敵營,隔牆有耳的事情並不少見,要是傳入宇文崇澤耳中,他們再想要安全離開,可就難了。

“少主既已作出決定,不如先在心裡起草一份討賊檄文,等我們返回永安,便昭告天下。”燕朔起身,走到屋門前,四下張望一番,見除了院牆拱門下有兩個值夜士兵,再無他人,便又轉過頭,拐著彎開解,“宇文崇澤既然會在十日內出兵,少主可傳令赫連等人放棄冀州城,領麾下兵馬來此相助,可以迅雷之勢搶佔幽州。”

一句話,把項小滿從歷史的陰霾中抽離出來,他愣了一下,稍顯遲疑:“討賊械文確實要寫,但是把大哥叫過來,是不是……”

“不叫過來,我們只有六萬兵馬可以調動。”燕朔解釋道,“原想著和宇文崇澤撕破臉後正面對抗,憑藉六萬兵馬,先奪取平章關,再步步蠶食。但如今形勢不同,宇文崇澤領兵攻打冀東,只靠手裡的幾萬兵馬是萬萬不夠的,他必會調走平章關的大軍。”

他停頓了片刻,又說,“幽州地廣,若不能趁其兵力空虛,舉重兵快速深入幽州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