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大點的錯誤,他都不會罔顧律法,更別說殺了這麼多人。

真讓他查到了自已的棲身之處,只怕整個柳溪村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師父,我該怎麼辦……”

他滿心惆悵,試圖用酒麻醉自已,可他千杯不醉的奇特體質卻不是說著玩的,任憑他一口氣將半壺酒喝完,腦中卻還是異常清醒。

他在院子裡來回繞圈,賈淼的臉始終揮之不去。他想到了剿匪軍、想到了那半年牢獄、想到了除夕夜賈淼為了救他在刺史府門前當街殺人。

想到了他為調查黃炳權的數次試探、初任鄴邱時的意氣風發、審案斷案時的雷厲風行、以及他在天中縣外的那棵歪脖子樹上自縊時的窘迫。

過往歷歷在目,思緒越發清明,回溯到天中縣,隱藏在項小滿心底的一幅幅畫面,如潮水般湧入眼前,他只覺胸中有一股氣無法釋放出來,轉身回屋,取來「破陣槍」。

他緊握槍桿,倏地揮舞長槍,槍影在月光下交織,裹挾著陣陣破空之聲,可他腦中依舊走馬燈一般。

“青驍橫踏北原,破陣直挑長天。”

他想到那兩年旱災,千里赤地,寸草不長,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各地難民易子而食,田間荒野處處白骨;他想到流寇肆虐,兩召朝廷視而不見,甚至沆瀣一氣,綁架他人妻女,夜間凌辱,白日烹食……

“我自胸懷凌雲志,風霜雪雨任他寒。”

他想到貪官、惡官、贓官橫行無度,不思安撫救濟災民,反而趁機殘害流浪孩童;他想到賀青竹、賀長柏、賀雲松、以及那個他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當初在鄴邱城外的破院中發現他們時,躲在血河斷肢中的無措與木訥……

“誓掃亂世難。”

他想到朝廷為發動戰爭,勒索無辜商人時的霸道,徵收百姓時的無情。可他又想到商人的貪婪,他們會坐地起價,大發國難財;想到百姓的愚昧,他們不分善惡,可以見死不救,可以在遇到危險時把一個孩子推出去,也可以一起逼著官府在除夕之夜杖殺一個僅僅救濟了幾個乞丐的少年……

“甲衣冷月烽煙,熱血丹心未眠。”

他想到了鄒師誨自盡時的無奈,和他死前作的那首詩;那些世家大族之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那些人市上等待發賣的奴僕,以及等待他們可能淪為陪葬品的下場……

“待到提槍戡亂時,金戈鐵馬終不散。”

他想到了方令舟的野心,大批學子慘遭迫害,停在青石縣義莊的百十具棺材讓人心驚;想到了獅子嶺山匪的狠辣,無數百姓不幸被擄,一個個被焚燒的村莊,以及僅剩的斷壁殘垣令人膽寒……

“笑把江山換。”

二十四路破陣槍舞了一遍,他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叮咚一聲,長槍與身體一起倒下。

他躺在地上,望著那一輪半月,大口喘著粗氣。過往的一幕幕,最終匯聚成如今的各地戰亂,也讓他的思緒漸漸收回。

“把天捅破,把天捅破……”他自言自語,忽聽得院外傳來一聲輕嘆,他猛地坐起,望向院門,“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