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已經無法再回歸朝廷,眼下敵軍圍城,城內不過千五將士,生死難斷……”

他說著話,將卷帛遞給崔琰,“冀北反賊首領親至,敵軍勢大,若城破,兄可攜此文書,領郡府諸位官員投降,兄為一介儒生,想必他項瞻不會為難。”

崔琰接過文書掃了兩眼,凝視柳世辛:“子韌,你又何去何從?”

柳世辛微微一笑,轉過身,聲音帶著必死之志:“為兵為將,既入沙場,當以馬革裹屍還!”

說罷,一撩披風,闊步而去,只留崔琰一人,握著羊皮卷,暗自出神。

約莫一刻來鍾,柳世辛策馬來至東門,上得城牆,但見城下敵軍軍陣井然,約莫五六千之眾。

陣前一杆「陳」字牙旗,旗下陳洵手持一杆長柄狼牙棒,正默默注視著前面——兩百多名將士席地而坐,仰頭唱著一曲小調:

“日頭偏,月兒圓,阿翁荷鋤歸家晚……耕牛慢,稻穗彎,小子提籃裝菜滿……炊煙散,三隻碗,阿孃喚兒要吃飯……”

童謠入耳,柳世辛不禁心頭一顫,右手不自覺按在牆垛之上,死死盯著城下那兩百多將士,破敗骯髒的玄黑輕甲,在夕陽的餘暉下極為刺目。

“黑甲軍輕騎……”柳世辛瞳孔微縮,環視身邊守將,但見一張張原本堅毅或麻木的臉上,此刻竟爬滿了難以名狀的動搖。

“那是李老三,我認得他臉上那道疤!”一個年輕士卒指著城下,聲音輕顫。

旁邊人附和:“還有吳家兄弟,我跟他們一起喝過酒,他,他們居然還活著?”

另一邊還有人說:“這調子,小時候跟著娘在後山採茶,經常聽她哼唱。”

……

一陣陣竊竊私語,如同一顆顆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在城牆守軍中迅速暈開漣漪。

鄉音、舊識,這些被殘酷戰爭撕裂遺忘的柔軟之物,此刻被赤裸裸地捧到眼前,不少人下意識地向前挪了半步,探身下望,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都給本將閉嘴!”柳世辛猛地一聲低喝,如同驚雷劈開瀰漫的低沉氣氛。

他按在牆垛上的手掌,緩緩握住,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每一個神情恍惚計程車兵:“此乃敵軍攻心之策,莫要忘了,城下的已是叛軍,袍澤情誼,早在他們棄械投降那一刻就已斷絕!”

聲音威嚴,不容置疑,強行壓住騷動,士兵們被那目光刺得紛紛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然而,城下的童謠還在固執地重複著,像一根根細針,持續不斷刺穿著緊繃的沉默,那份被勾起的鄉愁,對舊識命運的複雜情緒,如藤蔓般悄然纏繞在眾人心頭,無法消散。

柳世辛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騰的焦躁,與某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冷冷喝道:“弓弩手,聽令!”

聲音堅硬如鐵,身旁兩側守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拉緊弓弦。

柳世辛的手緩緩抬起,指向城下那片席地而坐的身影,猶豫片刻,還是咬著牙擠出幾個字:“目標,城下叛軍,放……”

“且慢!”“箭”字尚未出口,一聲嘶啞的大喊從城樓階梯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