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未歇,狂風不止,雨如毫針。
一句坐下聊聊,算是悄然推開一扇比城門更難攻破的心防之門,幾百條性命的天平,正壓在許釗流血的肩頭,腋下傷口的血,沿著手臂滑落,混合著雨水砸進泥濘。
“轟隆——!”
又是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天幕,緊隨其後的炸雷彷彿就在頭頂爆開,震得大地都在顫抖,雨勢也在短短几個呼吸之間,逐漸變大。
“這位將軍,我不知你姓甚名誰,但能想到這個時候來劫我主營,必不是泛泛之輩,若不是我姐姐提醒,從入夜便已防備,今日許是真讓你得逞了。”
項小滿伸手接著雨滴,極為認真地說道,“我不是第一次與你黑甲軍打交道,知道你們非一般軍士可比,但形勢比人強,有時候選擇妥協,未必不是丈夫所為。”
在聽到“姐姐”二字時,許釗已經轉頭看向林如英,迎來的是一雙清冷、不見任何感情的雙眸。
他此時收回目光,重新與項小滿對視,心中不禁暗忖,這項瞻到底是怎樣的人,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沉穩,甚至願聽一婦人所謀,毫無徵兆的前提下,就在此苦苦等了一整夜?
“怎麼樣,是否願降?”項小滿再次出聲,“大雨天,站在這裡不講究,不如隨我入帳,我破一日軍令,請你與眾將士喝酒。”
“你……”許釗微微皺眉,腋下傳來劇痛,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再度環視身邊將士,但見一個個被雨水覆面,頗為狼狽,更重要的,是他沒有看到決死拼殺的勇氣。
他緩緩低下頭,沉默許久,長舒了口氣,“你……你當真不殺降卒?”
項小滿眼睛微眯,沒有回答,卻大聲喝道:“傳我軍令,速傳軍醫,為這位將軍治傷,準備酒肉飯食和乾淨營帳,讓這些將士好生休息。”
語速極快,下完令,在許釗震驚的目光下,微微一笑,“兩條路,擺在你面前了,選吧。”
話音落下的同時,不遠處的林如英手臂一抬,其後盾陣、槍林、箭雨,齊齊向兩側移動,讓出一條通道,直通義軍大營。
許釗扭頭看了一眼,心中越發驚駭,這項瞻不過十六七歲,怎得如此會把控人心?
若沒有這一出,但凡自己下令,身旁將士就算害怕,也會隨之衝殺一陣。可眼下有了那條擺在眼前的生路,且這生路上還有美酒菜餚、溫暖床榻,他自己都不敢肯定,這些將士還會不會聽自己的令。
“諸位,請吧!”身後又是一聲清亮的女聲傳來。
“唏律律——”
幾聲馬嘶在身邊響起,許釗看也沒看,便知道是身旁將士有了意動。他緩緩垂首,無奈苦笑搖頭,下一刻,又抬頭看了眼項小滿,隨即翻身下馬。
項小滿身後騎兵瞬間警惕,欲要上前護衛,卻被他揮手製止。
許釗看在眼裡,不由心中暗贊,天降麒麟聖主,此等心性,我失敗也情有可原了。
他上前幾步,雙手捧槍置於項小滿面前,卻是一言不發。
項小滿見他如此,默默打量著他,半晌,不由輕笑一聲,一夾馬腹,繞過他,緩緩往營地走去。
“將軍無需如此,既非誠心歸降,我也不強人所難,留著有異心的人在身邊,對你對我都不好……”
“但我也不可放你回去,一切所為只是不願徒增殺戮,且先隨我入營治傷,待我攻克景州城,你是去是留,我絕不干涉。”
聲音從轅門方向傳來,許釗僵立當場,扭頭看著項小滿與林如英進入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位將軍,請吧!”
一個手拿長弓的將領沉聲說道,細細看去,正是數次將勸降書射向景州城樓的「鳳翥軍」校尉胡秋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