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夫人是被一陣簫聲驚醒的。

彼時盛宴結束,歌舞停歇,青林苑中已是夜闌人靜,只有冬日裡呼嘯的風聲拍打著窗欞。

宛夫人起初疑心自己是在夢中,可當她睜開眼眸,在黑暗中細細辨認時,她臉色陡然一變——

她聽出來了,她分明聽出來了,那不是尋常的簫聲,而是蝶族特有的一種鳳吟簫,以鳳吟青竹加古法特製而成,那簫聲清清淺淺,婉轉縈繞,猶如青黎大山中漫天飛舞的千黎鳥鳴叫之音,故與尋常的簫聲截然不同,若非蝶族中人,恐怕根本聽不出這奇特的音律,只以為是天地間的鳥啼之聲。

但宛夫人卻一聽就瞭然於心,哪怕她已離開青黎大山那麼多年,她也對這鳳吟簫聲再熟悉不過!

當下她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鐘離羨,咬了咬唇,卻不再遲疑,輕手輕腳地越過了他,裹上了一件厚實的雪貂披風,便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她在黑暗中循著那鳳吟簫聲一路找去,眼前隱隱又浮現出了那張詭異的山鬼面具,還有那雙邪氣四溢的眼眸,冬日凜冽的夜風迎面拂來,她一顆心也越跳越快,彷彿有什麼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終於,她循著那縹縹緲緲的簫聲來到了青林苑的東邊,那裡有一處湖心小築,還是鍾離羨在許多年前特意為她所建造的,她這些年卻因為曾經那份解不開的心結,鮮少踏足這處湖心小築。

可今夜她卻被簫聲引來,一步步踏上石階,緩步靠近月下那座靜寂的亭臺。

越是靠近,那神秘的簫聲也越發清晰,她終於聽明白了這鳳吟簫聲所奏的曲子,竟是族中自先祖手中就流傳下來的古老一曲——

《剎那芳華曲》,紅顏彈指老,朝如青絲暮成雪,天地悠悠,嘆不盡滄海桑田,浮世變遷,再回首,前塵往事盡休矣,仙人玉露,宮闕樓臺,繁華散盡,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蝶族人本就能歌善舞,先祖流傳下來的這份樂譜更是哀婉傷情,道盡了世事滄桑變幻,聽著只令人滿心惆悵,潸然淚下。

宛夫人隻身在月光下,聽著湖心小築中傳來的那段婉轉悵然的曲調,眸中早有淚光泛起,她顫抖著一隻手,緩緩掀開了亭中飛揚的白紗,只見到了一道黑衣俊挺的背影。

男子轉過頭來,赫然露出一張詭異的山鬼面具,宛夫人呼吸一顫。

果然,正如她所料,這吹奏出鳳吟簫音的人,正是今夜高臺之上在鑼鼓樂下表演著儺舞,那個令她挪不開目光,總覺有種莫名熟悉感的領舞者。

然這湖心小築中還不止他一人,他身後還站著數個同樣穿著黑衣的神秘人,個個也皆是戴著面具,齊刷刷地望向月下尋來的宛夫人。

宛夫人裹緊了身上的雪貂披風,極力按捺住內心激動翻騰的情緒,注視著亭中的一眾人,尤其是當先的那位“山鬼”男子。

儘管心中已有了一個答案,可她卻仍是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們是何方來客?扮成儺舞戲班的人,混入我青林苑,有何目的?”

那張山鬼面具後的眼睛似乎笑了起來,對著宛夫人微微一歪頭,沒有回答,彷彿答案不言而喻。

於是宛夫人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她到底難以自持,顫著聲音說出了那句:“你們,你們可是來自……青黎大山?”

呼嘯的夜風掠過這座清寒的湖心小築,白紗拂動間,那“山鬼”男子聽了宛夫人的話,依然一動未動,只是忽然發出了一聲輕笑,面具後的那雙眼眸陡然寒光一射——

他伸手將臉上的面具一摘,終是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那果真是一張俊逸至極的面孔,瞧不出具體年齡,一雙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明明帶著笑意,卻只讓人覺得邪氣四溢,恣意萬分,自有一股直逼人心的氣質。

宛夫人在看清那張俊逸邪氣面孔的一剎那,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