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為然。

許為然清醒且坦然地等著即將落在身上的疼痛。

葛玉芹遷怒他,跟吃飯和喝水一樣簡單。

家裡的雞毛撣子上次被打斷了,還沒有買新的,葛玉芹抄起笤帚抽過去,第一下打得太重,許為然沒能適應,沒忍住痛哼出聲。

之後再沒發出一絲聲音。

許承安扒著沙發靠背坐起來,灰撲撲的簾子上映出葛玉芹情緒失控之下猛烈抽打的影子,看起來像張牙舞爪的惡魔,而另一道單薄的影子始終筆直站立,巋然不動,甚至脊背都沒彎一下。

許為然以前還會躲,今天不知腦子裡在想什麼,竟然躲都不躲。

他這麼反常,許承安也被嚇到,捂住了嘴巴大氣都不敢喘。

狹小的客廳裡充斥著葛玉芹一個人的聲音,尖細、刺耳:“把錢拿出來,我讓你把錢拿出來,你聽到沒有?!許為然,你嫌自己的皮太厚了是吧?到現在還不肯承認是你拿了。”

許為然緊緊抿住蒼白的唇,額頭佈滿了汗。他聞到了陣陣血腥味,分辨不出是從身體哪個部位流出來的,他已經感知不到疼了。

被打的紋絲不動,打人的反倒先不行了,葛玉芹累到站不穩,扔了笤帚,手撐住身旁的桌子喘大氣。

笤帚杆砸到地面脫落,滾到了桌底下,葛玉芹沒力氣彎腰去撿,顫抖著手指向許為然,氣還沒順,原先發白的臉色充血泛紅:“你要……嘴硬到……什麼時候?是不是非得把我氣死……你才滿意?”

許為然身體僵立,指骨攥得很緊,發出細微的聲響:“我說了,我沒拿。”

“你還嘴硬!”葛玉芹情緒上頭,一定要逼得許為然承認。

如果他不肯認,就襯得她今天這一通發難是在無理取鬧。況且,她堅信自己的判斷,認定是許為然偷了錢。

許為然拖著沉重的腳步,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床鋪,身體晃晃悠悠,好似隨時會倒下,但他沒有。

“你給我站住!”葛玉芹吼道,“我話還沒說完!”

沉默須臾,隔著簾子,許為然聲音虛弱道:“既然你是這麼認為的,那就請警察來斷案。”

葛玉芹氣得大腦噼裡啪啦炸響,隨手摸到一個什麼東西砸過去,被簾子擋了下來,掉在地上叮噹響。

她以為許為然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曾想,幾分鐘後,警察真的登了門。

葛玉芹聽到敲門聲時氣還沒消下去,不耐煩地朝門外叫嚷:“誰啊,大晚上的。”

“您好,我們接到報警電話……”

話都沒聽完整,葛玉芹就哆哆嗦嗦地擰開了門鎖,把門開啟。門外站著幾位身穿制服的民警,首先向葛玉芹出示了證件。

葛玉芹舔著發乾的嘴唇,難以置信地往自己的身後看了眼,是……許為然報的警?

許承安見了警察,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嚇得想哭又不敢哭出聲,心愛的玩具車掉了也沒看一眼,穿上拖鞋蹭蹭蹭跑過去躲到葛玉芹身後,手抓著她的衣服不放。

“報警人是哪位?”其中一個民警說,“據說家裡遺失了錢財,疑似有人盜竊,以及他本人遭到了毆打和虐待。”

“警察同志,你……你們是不是搞錯了?”葛玉芹吞嚥了一口唾沫,不信這話是許為然說的。

他怎麼敢,吃了熊心豹子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