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的男人,少年抓住摺扇的五指,筋骨畢露。

男人端坐椅上,眼神深沉,望向屋外,彷彿在自言自語:“以後你看到的人越多,就會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什麼善惡有報,快意恩仇,匹夫一怒血濺三尺,什麼才子佳人,有情人終成眷,都是廢物們臆想出來的大快人心。所以啊,你自己的拳頭一定要硬,靠本王?靠你的親生父母?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不然帶你離開小鎮,就是無異於帶著你的屍體去亂葬崗,帝王之家,何嘗不是生死自負。”

少年汗流浹背,頹然坐在椅子上。

雖然少年在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後,將那份志得意滿隱藏得很深,在衙署待人接物並無半點異樣,可是落在藩王宋長鏡眼中,如手持照妖鏡,照見一頭剛剛化為人形的精魅。故而能夠在談笑之間,灰飛煙滅。

宋長鏡望向遠方,視線好像一直到了東寶瓶洲的最南端,到了那座遙遠的老龍城。

這位藩王不知為何,想起一句話,“人心是一面鏡子,原本越是乾淨,越是纖塵不染,越是經不起推敲試探。”

宋長鏡覺得廟堂上的讀書人,雖然絮絮叨叨神憎鬼厭,可是有些時候說出來的大道理,他們這些提刀子的武人,真是活個一千年也想不出說不透。

宋長鏡收起思緒,伸手指向南方,如手持槍戟,鋒芒畢露,“宋集薪,如果你覺得本王今天說得不對,可以,但忍著,只有將來到了老龍城,咱倆換個位置坐,本王才會考慮是不是要洗耳恭聽!”

大驪皇子宋集薪已經恢復正常,笑道:“拭目以待。”

官署門口,草鞋少年如約遞給門房第二枚銅錢。

十二腳牌坊樓,陳平安看到黑衣少女的身影,快步跑去。

寧姚就站在“氣沖斗牛”的匾額下,開口問道:“怎麼樣?”

陳平安搖頭道:“三個人都找過了,其中兩人見著面,齊先生沒能看到,不過我一開始知道答案的。”

君子不救。

齊先生確實在此之前早就說過。

寧姚皺眉不語。

陳平安然後對少女說了一句小心,就開始狂奔離開。

先到了楊家鋪子,用一枚金精銅錢跟知根知底的某位老人,買了一大堆治療跌打和內傷的藥瓶、藥膏和藥材,這些東西如何使用和煎熬,少年熟門熟路,龍窯燒瓷是一件靠山吃飯的活計,經常會有各種意外,姚老頭雖然看不順眼只能算半個徒弟的陳平安,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腿腳利索,人也沒有心眼,所以許多跑腿以及花錢的事情,都是讓陳平安去做,比如給窯口的傷患們買藥以及煎藥。

陳平安回到泥瓶巷祖宅,關上門後,先開始煎藥,是一副治療內傷的藥方,在等待火候的空隙,將一件洗得發白卻依舊乾淨的衣衫攤放在桌上,撕成一條條綁帶,以吝嗇小氣著稱的草鞋少年,此時沒有半點心疼,然後除了將那把寧姚借給自己的壓衣刀綁在手臂之外,少年還在自己小腿和手腕之上,都捆綁上了一層層的棉布細條。

陳平安摘下牆壁上那張自制的木弓,猶豫了一下,仍是暫時放棄攜帶它,反而從窗臺上取回彈弓和一袋子石子。

之所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接連三次碰壁也沒後悔,這是少年獨有的犟勁。

不去試試看,少年怎麼都會不甘心,就像少年在鐵匠鋪那邊,最後一次,求老掌櫃一定要再試試看,是一樣的道理。

先找身份古怪的稚圭,是希望能給劉羨陽找回一線生機。再找齊先生,是心存僥倖,希望他能夠主持公道,最後找寧姚所謂的武道宗師,督造官宋大人,是擺明了傾家蕩產去做一筆買賣。

少年一開始就想得很清楚,所以這時候很失落,但也沒覺得如何撕心裂肺。

其實藩王宋長鏡和鄰居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