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立的銀色眼眸之中,卻泛起一絲玩味,並未當場揭穿那少年的小把戲,只當是閒來無事,不如貓逗耗子一番。
陳平安問道:“老前輩,咱們桂花島當下的形勢,是不是已經不能再壞了?”
“壞到了極點。”
老舟子點點頭,不願在此事上說謊,沒有任何遮掩,輕聲道:“傳聞那條老蛟當初跟范家先祖簽訂契約的時候,境界就相當於元嬰境練氣士,老蛟這類天生異種,修行往往極為緩慢,可一旦給它們爬到高處,真實戰力,往往要高出所處境界一大截。更別提一條海溝的千百條蛟龍之屬,不弱於寶瓶洲的一座宗字頭仙家,關鍵是有那頭老蛟負責壓陣,最為棘手。”
陳平安有點無奈,“老蛟最低也是元嬰境地仙?”
老舟子點點頭,不知道眼前肩扛竹篙的背劍少年,為何有此問。
陳平安抬頭望向遠處那條金色老蛟。
後者也隨之與他對視,銀色眼眸之中充滿了濃郁的嘲諷,它還故意瞥了一眼陳平安腰間的養劍葫。
陳平安便知道老蛟已經看穿了自己那點小伎倆。
親手遞交這隻“姜壺”的山神魏檗曾言,十境練氣士之下,無法看破他施展在養劍葫上的障眼法,可眼前老蛟,分明就是一位十境地仙,既然如此,那麼陳平安假借喝酒默默牽引初一、十五化虛入體的手段,一定早就落入了老蛟的視野。那麼陳平安壓箱底的殺手鐧之一,已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老舟子勸說道:“小傢伙,走吧。你這份少年俠氣,很不錯,可是註定於事無補,又何必逞英雄?還不如返回桂花島,乖乖等著那一線生機。你留在這裡,我肯定顧不上你的生死,所以談不上幫倒忙,只是以你現在的修為,跟送死沒區別。”
老舟子本想說就算返回桂花島,無非等死,可總好過在海中被蛟龍分屍吞食要好,但這些話到了嘴邊,還是咽回肚子。
陳平安拿下那根打龍篙,將竹篙遞向老舟子,解釋道:“前輩,這是我做了修改的斬鎖符,出自一本《丹書真跡》,根據記載,完整符籙,應該有八個古篆,你們之前竹篙上只有‘作甚務甚’四字,其實你們漏掉了雨師敕令,而且符籙的雲紋也偏差不小,我便重新畫了這道斬鎖符。”
老漢定睛一看,愣在當場,隨後二話不說,伸手奪過那杆世代相傳的打龍篙,細細打量一番,以手心摩挲竹篙符籙紋理,“本名是叫斬鎖符?缺了雨師敕令四個字?此符丹書字型、雲篆紋路、以及壓勝真意,確實品秩都很高,少年,你難道是符籙派道人?師從某位宗門大家?”
陳平安輕輕搖頭。
並沒有說自己是位武夫,只是以體內一口純粹真氣,學那福祿街的讀書人李希聖,一氣呵成提筆畫符。
老舟子喟然長嘆道:“可惜了,咱們只有這一根恢復原貌的打龍篙,若是數十根竹篙,皆畫有這道斬鎖符,再配合一位精通奇門遁甲的陣法宗師,說不定還真可以震懾這條蛟龍溝。可惜了,太可惜了!”
桂姨已經飄掠退回,看到這根竹篙後,同樣有些訝異,只不過沒有老舟子那般扼腕痛惜,淡然搖頭道:“沒有用的,雖然此符淵源頗深,往往篆刻在鎖龍柱或是刀劍之上,是上古神人捉拿、鞭笞獲罪蛟龍的工具之一,便是我早年也只是粗略看過幾眼,確實能夠壓勝蛟龍之屬,可是那頭老蛟道行高深,已經不太忌憚這個,一來這些竹篙材質不高,二來此符對筆墨要求同樣極高……”
陳平安遞出竹篙之後,就在竭盡目力,偷偷觀察那條老蛟。
後者銀色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一絲深沉的緬懷,很快就恢復如常,兩根龍鬚緩緩飄蕩,在海水中流光溢彩。
傳聞千年老蛟之金須,製成的捆妖索,堪稱法寶中的法寶。
陳平安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