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每次跟隨姚老頭進山採土,大概就是這般心情,哪怕風餐露宿,山路難行,每天都會精疲力竭,可心不累,倒頭就能睡。
自陳平安第一次離開龍泉,護送李寶瓶他們去大隋求學,再到莫名其妙闖入這座天下。
睡過幾個安穩覺?
陳平安隔三岔五就會起身,去屋內看看蓮花小人兒的情況,雖然進展緩慢,可是在朝好的方向一點一點痊癒,這才徹底放下心。
那些近在咫尺的生離死別,哪裡是借酒澆愁可以擺平的,一個人總有酒醒的時候。
屋內可以放下心了,可是屋外?
陳平安彎腰坐在小板凳上,等著那個名叫曹晴朗的孩子回家。
從今往後,這條無名小巷的宅子,跟當年泥瓶巷的那棟小宅子,沒什麼兩樣了。
陳平安站起身,暮色裡,一個孩子走在小巷中,院門沒關,他看到了陳平安後,神色木然,低下頭,曹晴朗默然且漠然,走入自己的屋子。
陳平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坐回板凳,一直坐到了深夜。大暑時節,哪怕到了夜裡,微風拂面,還是算不得如何清涼,陳平安期間去探望小蓮人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一柄造工粗劣的蒲草團扇,就拿著走出屋子。
後半夜,遙遙傳來更夫敲更聲。
曹晴朗走出屋子,拎著小板凳坐在陳平安旁邊。
陳平安遞過去蒲扇,曹晴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去。
沉默片刻,陳平安輕聲道:“對不起啊。”
從頭到尾,孩子沒有說什麼,沒有怪陳平安,也沒有說不怪,就只是低頭嗚咽。
第二天曹晴朗起床很晚,也沒有了晨讀的琅琅書聲,陳平安便去了那座學塾,想要幫著曹晴朗跟學塾打聲招呼,結果一路上行人寥寥,到了學塾,發現閉門,連教書先生的面都沒有見到。
不過陳平安發現沒有一個南苑國諜子,出現在附近。
想來應該是國師種秋的意思。
之後兩天,不斷有人家偷偷摸摸搬離這附近,狀元巷那邊的青樓酒肆,一夜之間就清淨了下來,門可羅雀。
這天黃昏裡,陳平安拎了條板凳坐在街巷拐角處,若是以往,這邊就會有個棋攤子,兩個臭棋簍子廝殺得天昏地暗,旁邊無數個臭棋簍子在支昏招。
大街還是溝壑縱橫,斷壁殘牆,不堪入目。
陳平安站起身,原來是種秋來了。
種秋和陳平安沿著大街散步,種秋滿臉疲倦,微笑道:“京師這一塊坊市已經暗中戒嚴了,各路小道訊息也被控制下來,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對你很好奇,想要見你,被我勸阻下來。不過你要是願意的話,隨時可以進宮,或是去我住處那邊散散心。”
陳平安點頭答應下來。
種秋一襲青衫,雙鬢微白,短短數日,竟是有了幾分滄桑老態,可見這位國師當下心情並不輕鬆,繼續說道:“俞真意在牯牛山遺址,自己搭建了一座小茅屋,要在那邊潛心修行,陛下提出要求,除非是俞真意將湖山派遷入南苑國境內,否則就要動用武力驅逐俞真意,俞真意不予理會,我希望陛下能夠再等等,但是陛下沒有同意,已經調動兵馬,很快就會有萬餘精銳,圍住牯牛山一帶。”
陳平安想了想,問道:“那個鏡心齋樊莞爾?”
種秋先將樊莞爾的大略生平說給陳平安,然後無奈道:“我猜陛下應該是私下見了她,才有此決心和舉措,想著只要有她壓陣,加上滯留京師的北晉大將軍唐鐵意,當然,還要加上我種秋,形勢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說到這裡,種秋站在一處溝壑邊緣,正是當時陳平安以頂峰拳架校大龍、御風而過,一拳將他擊飛的位置,笑了笑,“陛下多次拿話試探我,詢問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