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在山上搭建出一棟竹樓,陳平安當然不會拒絕好意,但也不希望魏檗因此而遭受重罰。其實少年對於神道香火、山川風水和王朝氣運一事,之前始終無法深刻理解,這跟阿良沒讀過書也有關係,這傢伙踩著西瓜皮說到哪裡是哪裡,說得十分雲遮霧繞,有些故意為了顯擺還喜歡賣關子,本來沒什麼古怪玄機的粗淺事情,也能被他說得玄之又玄。
後來是李寶瓶舉了個例子,陳平安的念頭才豁然開朗,小姑娘說那些香火氣數什麼的,就像是小鎮外的龍鬚溪,水源就這麼一條,百姓為了各自莊稼地的收成,就會爭水,幾乎每年都會出現大規模鬥毆。
李寶瓶跑到陳平安身邊,著急道:“小師叔,你怎麼不去拿寶貝?你看連林守一那種性子的人都跑得飛快,李槐更是恨不得把腦袋塞進百寶閣裡去了。”
陳平安隨口說道:“沒事,我最後一個選好了。”
李寶瓶轉身就跑,“沒關係,小師叔我幫你選一件。”
陳平安正要說話,紅棉襖小姑娘已經殺到阿良身邊,一手按住李槐腦袋向外一推,一手推開林守一肩膀。
李槐委屈道:“李寶瓶,你欺負人!”
李寶瓶轉頭理直氣壯道:“我給小師叔挑東西!”
李槐想著尚未到手的小竹箱,嘆了口氣道:“那你挑吧。”
林守一被推開也不惱,伸手指了指百寶閣內一本捲起的泛黃古籍,它被一根金黃色絲線捆綁,剛好露出雲篆寫就的書名,“我挑中了這本道家書籍,叫《雲上琅琅書》,我只要它,不跟你們搶其它的東西。”
李槐身體前傾伸長脖子,微微繞過李寶瓶,問道:“守一,你怎麼不挑那把刀,多漂亮,要是我就選它。”
林守一費了很大的勁,眼神才好不容易從佔據百寶閣最大地盤的一把狹刀上挪開,輕聲道:“我又不是習武的料,自己也不喜歡練刀學劍。”
李槐見林守一不願意更改初衷,就開始勸說李寶瓶,“這把刀,一看就是天下無雙的神兵利器,吹毛斷髮算什麼,我估計它連咱們小鎮鐵鎖井的鐵鏈也能一刀砍斷,李寶瓶,這麼好的東西,你真不要?再說了,你的小師叔如今不是趁手的兵器嗎,我看這刀給他用挺好,退一步說,拿它來進山開路,多威風,總比拿著一把破柴刀更好吧?”
那把狹刀,哪怕如大家閨秀藏身繡樓,它安安靜靜躺在白色刀鞘內,弧度漂亮到驚豔的地步。
阿良笑著彎腰抽出狹刀。
鋒芒畢露,刀身就像一抹滯留人間的白虹。
刀身並無銘文,卻有一縷縷天然紋路,如道家仙人用心篆刻的祥雲符籙。
阿良微微訝異,屈指一彈,並非渾濁的嗡嗡作響,反而顫音清越悠揚,阿良側耳聆聽片刻,點頭道:“不錯,應當是那把墊底的‘祥符’。”
阿良收刀入鞘,把它遞給小姑娘,笑道:“收下吧,這把刀適合你,以後再尋一隻養劍葫蘆,與這祥符刀,一左一右懸掛腰間,找一匹高頭大馬,穿一襲紅衣,獨自策馬行走江湖,縱馬飲酒,誰見到誰喜歡。”
阿良開懷大笑,“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姑娘呢?”
李寶瓶怔怔拿著入手沉重的狹刀。
朱河也蹲在附近,朱鹿原本不想過來,還撂下一句賭氣話,說她不稀罕這份嗟來之食,但是被父親一個嚴厲眼神瞪住,之後便被他強行拉來,這是少女第一次見到她爹生氣,她有些害怕,可她始終不願朱河一樣蹲下身,倔強地站在那裡,臉色清冷。
李槐趁著李寶瓶不注意,一把抓起一隻手掌長短的彩繪木偶,做工精美絕倫,栩栩如生。
這才是他一見鍾情的物件。
林守一輕輕拿起那本捲起的道家古籍,握在手心後,性情內斂的少年,破天荒流露出滿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