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氣味在這裡無比濃厚,汗臭、油膩膩的頭髮、剝落的面板、渾濁的呼吸、屎尿屁的重疊,還有血腥味,都讓地面上的人無法在這裡多呆上一刻鐘。
更可怕的是沒有風,只有熱氣,散不開的氣味幾乎帶著毒,沾染的四處都是。
死掉的人沒有掩埋,就地腐爛,又不斷有亡命之徒補充進來,讓這裡永遠沒有荒蕪的時候。
宋繪月用一塊頭巾裹住臉,一步步往裡走,每見到一個人,就開啟畫像問有沒有見到銀霄。
她不會丹青,畫像是晉王所繪,晉王眼中的銀霄,並不沉默的令人看不見,反而煥發著野草一般的生機,是打也打不死的倔強,而且殺氣騰騰。
謝舟找畫師將畫多畫了許多,分散到每個人手裡,全都去找,就連花茶坊裡的小娘們都人手一張,夜裡和客人同床共枕時,順便問問客人有沒有見過這位黑黑的護院。
只是畫師雖然是照著描摹,所畫出來的線條卻還是和晉王不同,沒了那一點旺盛的活氣,所以他們手裡的銀霄不苟言笑,宛如泥塑。
宋繪月拿走了晉王的畫,在無憂洞裡不斷髮問,濃郁的氣味一點點沾染上她,讓她也逐漸臭不可聞,而且越往裡走,兇惡之徒就越多,宋繪月稍微多走幾步,就被人當眾盯上了錢袋子。
一群小毛賊小的不能再小,都只有六七歲的年紀,瘦成了一把骨頭,彷彿是在吃奶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習做賊,做到如今,略有所成,於是受到背後大人指使,前來偷宋繪月的錢袋子。
宋繪月毫不客氣地拉開彈弓,一人賞了他們一顆泥丸,打的他們滿地找牙——都是換牙的年紀,牙齒本就鬆動,經過宋繪月的泥丸襲擊,立刻掉落。
她又揪著這些小毛頭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銀霄,小賊們捂著嘴巴瘋狂搖頭,隨後掙脫宋繪月的束縛,逃走了。
宋繪月起身繼續往裡走,走了不到一刻鐘,忽然就聽到身後腳步聲紛紛,她回頭一看,頓感大事不妙,撒丫子就跑。
原來小賊們在無憂洞裡成長,已經變成了惡畜一類,在宋繪月手裡吃了虧,當即回去搬救兵,此時宋繪月身後便是一群手持尖刀的兇惡之徒。
宋繪月跑的騰雲駕霧,氣喘吁吁,在黑暗的洞子裡鑽來鑽去,好不容易才擺脫瞭如此龐大的一群小賊,卻發現自己跑的太遠,已經迷失方向,而且過於深入,遇不到一個活人了。
吹亮火摺子,她將蠟燭點燃,踩著淤泥和白骨亂走,耳邊時不時傳來水聲,一有水聲,她便換個方向,蠟油滴落在她手指上,她也沒察覺出燙意。
從洞子裡走出去的時候,她已經滿身汙穢,氣味可怖,外面已是萬家燈火。
她出來的地方是在御街。
街道上行人眼看著她泥人似的從洞子裡鑽出來,暗香撲鼻,全都退避三舍。
宋繪月走到避火缸邊,閉住氣把腦袋伸進去一陣淘洗,溼漉漉地拔出來,又伸手去洗兩隻蹄子。
水缸裡的清水立刻變得渾濁不堪。
宋繪月收回手,肚子裡打鼓似的發出一聲長鳴,她正要往家走,忽然一隻手伸出來,不由分說地攥住了她。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去抓腰間短刀,忽然聞到了熟悉的薰香氣味,連忙停住手,扭頭去看:“王爺,您怎麼……”
“來了”兩個字說不出口,因為晉王目光陰沉的很,積蓄著怒火,神情嚴厲:“回去。”
他吐出兩個字,拉著她快步走向馬車,把又髒又臭的她塞了上去,隨後自己撩起衣襬,大步邁入,坐到宋繪月身邊,緊緊抓著她的手,一顆心跳的又急又快。
在馬車的晃動中,他足足過了半晌才平復下自己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無憂洞很危險,裡面什麼人都有,你要去,為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