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變動。則以陰陽之變化說之,而二者仍為同體而異用,此所以說世界流轉之原理。若以物質言:則一切物之原質,皆為氣;水、火、木、金、土,皆此氣之所為;萬物之錯綜,則又五行之所淆而播也。氣之所以分為五行,五行之所以淆而為萬物,則以不可知之太極。無始以來,即有此一靜一動之變化也。此乃自古相傳之說;周子亦不過融會舊文,出以簡括之辭耳,非有所特創也。

中國無純粹之哲學,凡講哲學者,其意皆欲措之人事者也。周子亦然。故於說明宇宙之後,即繼之以人事。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此言人之所以為人也。曰:“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聖人定之以仁、義、中、正,而主靜,立人極焉。”此為周子之人生觀。凡一元論之哲學,必將精神物質,併為一談(一物而兩面)。此等思想,中國古代,亦已有之。其分人性為仁、義、禮、智、信五端,以配木、金、火、水、土五行是也。周子亦沿其說。思想淺薄之時,恆以為善、惡二者,其質本異;迨其稍進,用知所謂善惡者,其質實無不同,特其所施有當、有不當耳。至此,則二元論進為一元矣。周子之說亦如是。周子既沿舊說,以五性配五行,又總括之為仁義兩端,以配陰陽。仁義二者,皆不可謂惡也。更進一步言之,陰陽同體而異用,仁義亦一物而二名(視其所施而名之)。愆陰伏陽,特其用之有當、有不當,而其本體(太極)初無所謂惡;則人之行為,所以或失之剛,或失之柔者,亦不過其用之或有不當,而其本體初無所謂惡;此世界之本體,所以至善,亦人性之所以本善也。然則所謂善惡者,即行為當不當之謂而已(不論其所施,而但論其行為,則無所謂善惡)。世界之現象,自認識言之,無所謂靜也,只見其動耳。然自理論言之,固可假設一與動相對之境,名之曰靜。本體既無所謂惡;所謂惡者,既皆出於用,則固可謂靜為善、動為惡。然則人而求善,亦惟求靜境而處之而已矣(恢復本體)。然認識所及,惟是變動;所謂靜境,不可得也。乃進一步而為之說曰:世界本體不可見,可見者惟現象,本體既在現象之中。然則靜境亦不可得,靜即在乎動之中。人之所求,亦曰動而不失其靜而已矣(雖墮落現象界,而仍不離乎本體)。動而不失其靜者,用而不離乎體之謂也。用而不離乎體者,不失其天然之則之謂也。以幾何學譬之:所謂真是,惟有一點;此一點,即人所當守之天則,即至當之動,而周子之所謂中正也。然此一點非有體可得,仍在紛紜蕃變之中。蓋人之所為,非以為人,即以為我。為人,仁也;為我,義也。欲求於仁義之外,別有一既不為人、又不為我之行為,卒不可得。然則欲求中正,惟有即仁義之施無不當者求之。而欲求之仁義,亦必毋忘中正而後可。否則不當仁而仁,即為不仁;不當義而義,即為不義矣。故仁義同實而異名,猶之陰陽同體而異用。陰陽之體,所謂太極者,惟有假名,更無實體。仁義之體,所謂中正者亦然也。然則所謂善者,即仁義之施無不當者也。施無不當,則雖動而不離其宗。雖動而不離其宗,則動如未動。動如未動,固可以謂之靜,此則周子所謂靜也。此為道德之極致,故命之曰“人極”。能循此,則全與天然之則合,所謂“聖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也。能循此者,必獲自然之福;而不然者,則必遇自然之禍;所謂“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兇”也。此以行為言也。若以知識言:則現象之紛紜蕃變,不外乎陰陽五行;陰陽五行,又不離乎太極。能明此理,則於一切現象,無不通貫矣。所謂“原始要終,故知死生之說”也。周子蓋由《易》悟入,亦自以為祖述《易》說,故於篇末贊之曰:“大哉《易》也,斯其至矣”也。

《太極圖說》,雖寥寥數百言,然於世界之由來,及人所以自處之道無不備,其說可謂簡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