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史的方法

作史,似乎是研究歷史的人所談不到的,然而現在的歷史,正在要重作之中,惟其知道作史的方法,才能知道研究的方法,所以作史的方法,也不可以不一談。

歷史該怎樣作法呢?那在理論上是無疑義的。第一,當先蒐集材料。第二,當就所蒐集的材料,加以考訂,使其正確。然後第三,可以著手編纂。

史事的搜輯、訂正,是永無窮期的。外行的人,往往以為“歷史的材料,是一成不變的。至多(一)有新發現的事實,加一些進去;(二)舊材料不完全、不正確的,被發現了,則加以補充,加以訂正,如此而已。這兩者都不能多,所以歷史的材料,從大體上可以說是固定的,無甚變動”。這種見解,其實是錯誤的。歷史上的年代如此之長,事實如此之多,即使我們所搜輯的範圍,和從前人一樣,亦不易有完備之日。何況研究的範圍,是時時變動的,無論你方法如何謹嚴,如何自許為客觀,入於研究範圍之內的,總是反映著其時代所需要。一物有多少相,是沒有一定的,有多少人看,就有多少相,(因為沒有兩個看,能佔同一的空間與時間)看的人沒有了,就相也沒有了。哲學家說:“世界上沒有兩件相同的東西,因為至少它所佔的時間或空間是兩樣。”然則以不同地域、不同時代的人,看起歷史上的事件來,其觀點如何會相同?觀點不同,其所見者,亦自然不同;所覺得要補充,要刪除的,自亦隨之而異了。所以史學一日不息,搜輯之功亦即一日而不息。這話或者說得太玄妙些,然即使淺而言之,現代各種科學勃興,我們從前不甚注意,不甚瞭解的事實,現在知其重要的何限?豈能摒諸研究範圍之外?然則史學的範圍,安得而不擴充?範圍擴充,搜輯的工作,安能不隨之而增加呢?科學的進步永無止境,史家搜輯的工作,自亦隨之而無窮了。至於訂正,則從前人的記載錯誤的,見解不正確的,淺而言之,即隨處可見。此等或可說:終有訂正至正確的一日,而有的或竟無法可想了,則訂正亦似有窮期。其實亦不然。真正客觀的事實,是世界上所沒有的。真正客觀的事實,只是一個一個絕不相聯屬之感覺,和做影戲所用的片子一般,不把它聯屬起來,試問有何意義?豈覆成為事實?所謂事實,總是合許多小情節而成,而其所謂小情節,又是合許多更小的情節而成,如是遞推,至於最小,仍是如此。其能成為事實,總是我們用主觀的意見,把它聯屬起來的。如此,世界上安有真客觀的事實?既非客觀,安得雲無變動?這話或者又說得太玄妙些,然而一件事實的真相,不但限於其外形,總得推見其內部,這總是人人可以承認的。如此,則因社會狀況的不同,人心的觀念即隨之而變,觀念既變,看得事情的真相,亦就不同了。(譬如在從前尊信士大夫階級的時代,看歷史上的黨爭,或以為一方面確係君子,一方面實屬小人;或以為兩方面都系君子,出於誤會。到現在,知道了階級的性質,就知道無論哪一方,不會全是君子,其中真為國家、社會起見的,總不過是極少數人了)史事的訂正,又安有窮期呢?搜輯永無窮期,訂正永無窮期,歷史的當改作,即已永無窮期,何況歷史不是搜輯、考訂了便算了事的,還要編纂成功,給大家看,而看的人的需要,又是隨時不同的,然則歷史安得不永遠在重作之中呢? 以上所說的都是原理,以下且談些具體的方法。

搜輯的物件,當分為和非二者。非之物,即:(一)人類的遺骸,(二)古物,(三)法俗,已如第二節所述。此當隨時搜輯,其最重要的來源,為(一)考古學上的發現,及(二)各種新調查。這二者,在現在的中國,材料還不多,我們只能盡其所有,充分的加以利用。上的材料,則可謂汗牛充棟。一個人的研究,總有一個範圍(如劃定時間、地域,或擇取某一事件等)。在範圍內的材料,自然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