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十分寬敞,裡頭不論是床還是臥榻,書案還是小几,一應俱全。

一摞一摞的賬冊被搬進來,放在書案旁。

幫忙搬運卷宗的人裡面就有那個被祝餘注意到的黑臉漢子,他看起來一臉不情願,並且總是在主簿注意不到的時候,偷偷觀察戴著面具的陸卿。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縣衙的僕役們去而復返,懷裡抱著燈燭、軟墊,香茗、糕餅,總之能夠想到的一應俱全,說是主簿吩咐下來的,怕御史大人審閱卷宗口渴或者飢餓。

送來這些東西,符文就將那些人統統轟了出去,自己站在院中,不許任何人靠近那間屋子。

陸卿坐在書案後,把臉上的金面具摘下來,放在手邊,又拿起一本賬冊翻看,抬眼看到祝餘也剛剛摘掉皮面具,便對她說:“那邊架子上有些書冊,你閒來無事可以拿來解悶。”

祝餘過去翻了翻,找到了一本遊記,雖然也不甚感興趣,但聊勝於無,總好過枯坐著。

她在陸卿對面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來,翻看了一會兒,有些看不進去,抬起頭,視線落在了專心翻看賬冊的陸卿臉上。

原本光潔的臉頰上,現在多了兩道凹痕,從輪廓來看,似乎是被面具上凸凹的紋理壓出來的。

那微微有些紅腫的凹痕掛在那俊逸非凡的臉上,看起來是那麼的刺眼。

祝餘的目光看向旁邊的金面具。

他之前對自己說,作為御史在外行走,替皇帝辦事,這是隻有皇帝和他本人知道的事情。

那麼陸卿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金面御史”,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子,私下裡是個什麼身份,就像是一個傳聞中的神祗,或者鬼魅。

聖上親封的金面御史……

只聽令於當今聖上一人……

替皇上監察各處官員……

戴著金色面具是為了防止有人試圖拉攏結交,或尋仇報復……

聽起來似乎是至高的榮譽和權力,仔細想一想,卻又讓祝餘心驚膽戰。

“金面御史”的尊貴,全在那金色的判官面具上,至於面具下是誰的臉,除了當今聖上外,再無人知曉。

那麼這個人可以是陸卿,也可以是任何一個其他人。

這一切,就全看皇帝的心意了。

皇帝是在重用陸卿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並且這一份重用背後,也帶著信任的意味。

可是這份器重和信任也被套上了一層防備的枷鎖。

皇帝需要陸卿來做自己的心腹,並且賦予他世間絕無僅有的權力,但是這一切的背後還有一根無形的線,牢牢攥在皇帝自己的手中,隨時隨地可以收回。

他要外界懼怕的是那一頂沉重的黃金面具,而不是面具背後的大活人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