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邊看茶棚的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翁,原本小道上面也沒有多少往來的人,他就百無聊賴地坐在桌旁,一條胳膊支在桌邊撐著頭,張著嘴打著瞌睡,就連茶棚來了客人都沒有察覺。
符籙本來想要上前去叫醒這老翁,被符文給攔住了。
他瞧著這老翁歲數實在是有點大了,生怕他睡得太熟,冷不防一睜眼睛看到了符籙會被嚇一大跳,以為自己一覺睡到了閻羅殿上去了。
他走過去,用手指叩了叩桌面:“老丈,醒醒。”
老翁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面前站了個人,嚇了一跳,再一看後頭還有四個,意識到是來客人了,慌忙起身招呼:“幾位客人……哦!是幾位道長!幾位道長喝茶歇腳嗎?
我這兒有潤喉的甜茶,解暑的鹹茶,還有去火的苦茶,幾位要喝哪一種?”
問完,還不等祝餘等人選,他又擺了擺手:“瞧我這糊塗的!幾位道長遠道而來,我還問什麼呢!那三樣都給您幾位端上來不就得了!”
說罷,他便快步跑向一旁的馬車,在那馬車後頭是一個爐子,三個灶眼上面各坐著一個鋥光瓦亮的大銅壺,裡面看樣子都溫著茶呢。
“他是如何知道我們是遠道而來?”符籙有些詫異。
方才滿打滿算自己大哥就說了四個字,這老翁到底是怎麼從這四個字裡聽出他們打哪來的呢!這個問題對於祝餘來說,倒是挺容易回答的。
她小聲對符籙說:“因為朔國壓根兒沒有道士。”
“這是為何?”符籙有些吃驚。
“父親說,僧道不事生產,卻需要大量金銀糧米去供養,划不來,若是勤勤懇懇勞作,老天爺自然會庇佑。”祝餘一邊說,一邊略顯尷尬地看了一眼嚴道心。
結果嚴道心這個如假包換的真道士聽了這話,倒是不以為忤,甚至還衝她點了點頭:“你爹這話倒也不假。
所以師父他老人家早早就定下了規矩,山青觀上下所有道人,不得外出化緣。
觀中齋飯中的青菜都是師兄弟們自己種的,米麵也是用行醫賺回來的錢去採買,絕不吃白食。”
他一指陸卿:“就算是這廝,當年在觀中除了身體羸弱那一陣子之外,也是要自食其力才能有口飯吃的。
我們山青觀也向來不供養吃閒飯的人!”
祝餘有些驚訝,她本以為山青觀如此有名望的道觀,裡面又有連錦帝都要客氣相待的棲雲山人這樣的世外真人,應該是香火鼎盛,觀中道人各個都如她嫁到錦國之後,在京城裡看到過的大和尚那麼體面堂皇。
沒想到這位高人竟然有這樣的規矩。
難怪得陸卿這個王爺,渾身上下沒有半分驕縱之氣,不論是在離州大營的時候,還是之前在化州的荒宅裡湊合的那一夜,他都絲毫沒有不適應和嫌棄的反應。
敢情從小在山青觀的那些年,他經受到的鍛鍊遠比外界以為的要多得多。
這個新的發現又讓祝餘的心裡面畫上了一個新的問號——當年錦帝將陸卿送去山青觀的意圖究竟是什麼?之前乍聽嚴道心說陸卿每個月需要送多少手抄的經文回京城去交差,以化解所謂的一身煞氣時,祝餘覺得錦帝似乎是想要讓陸卿長成一個隱居深山之中,只會抄經,愚蠢木訥的廢人。
可是仔細想一想又覺得不對。陸卿被送到山青觀的時候,幾乎已經快沒了命,是棲雲山人醫術精妙,硬生生把人從判官的生死簿上又給拉了回來。
之後陸卿在道觀中嚴守棲雲山人的規矩,沒有沾染任何京城貴胄子弟常見的毛病,在棲雲山人的教導下,還學了一身的好功夫。
更不要說嚴道心偷偷帶他出去見世面那些了。
仔細想一想,陸卿在山青觀的成長經歷,才造就了現如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