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去看著趙昱,好看的眉皺成川字,又心疼又氣惱,往他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臂上使勁掐了一下,“還說沒事兒——”掐完不忘白去一眼,“瞎逞強。”

不妨這一記狠掐,趙昱很輕地嘶了一聲,抬眼看著長安凝脂玉露般玉雪白皙的臉頰,“我救了你的父親和母親,你還這樣待我,好沒良心。”

彷彿有什麼尖利的東西,猝不及防地觸到了長安的心底裡最柔軟的地方,幻化成柔而韌的絲線,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她的心房,不論趙昱是慍怒,是高興,還是冷淡,是寡薄,她都想傾盡溫柔去待他,她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心,衝破這絲線的束縛。

長安的眉眼在月色的襯托下,愈發溫柔如水,聲音也是一水的柔,“我只是……擔心你,趙昱。”

長安薄薄的寢衣裙帶掠過一陣陣清風,微微飄飛起一角,像蝶舞似的,“方才火勢那樣兇猛,一個不小心便會燒了自己,你卻還奮不顧身衝進去,你不要命了嗎!”

長安越說越著急,全然是怪他衝動的意思,“即使沒有性命之憂,萬一哪塊房梁燒斷了,落下來,砸到你的身上,以後要是缺了胳膊,或者瘸了腿,你該怎麼辦!”

長安鬆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往前走。

今夜若是弘毅堂沒有走水,應當是極美極好的一個夜晚的。

淡月籠紗,娉娉婷婷。有風拂過臉頰,掠起長髮,月光如水平靜柔和,像一個潔白無瑕的白玉圓盤掛在天上,灑出清冷的光。漫天的星星就像俏皮的小童一般讓人喜愛,有的跑到了很遠的地方,好像在和世間萬物玩兒捉迷藏,使人只能看到朦朧的幻影,有的像個薄紗掩面的害羞的小姑娘,躲在飄渺的雲層後面,不想讓世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有的又像個身段玲瓏的妙齡少女,那樣美麗奪目。

長安走了十幾步遠,正要回頭問問走水一事,發現趙昱就站在原地,並沒有跟著她往前走上來。

“我知道。”

趙昱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風,音落便消散殆盡,“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趙昱拖著極緩慢的步子,朝長安走過來,“更何況,那是你的爹孃。”

長安是真真切切將這些話聽到耳朵裡去了的,也聽到了心坎兒裡,她對趙昱的情愫愈發熱烈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春秋十五載,向迎春所求的如意俊郎,就是趙昱。

“趙昱,你這個傻瓜。”

長安看著越來越靠近自己的面孔,胸中翻覆,眼裡淚花閃爍,還是強繃著笑顏,“你真是天底下最笨最笨的傻瓜。”

趙昱的步子就停在離長安幾寸遠的地方,清亮如水的月光灑了他一身,雖然他的神情一貫淡漠如冬雪,卻也將他的臉龐映得安靜而柔和。

“你別這樣。”

趙昱忽然開口,口吻很是平淡,“我只是不想欠別人人情。你阿爹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應當救他。薛府於我,有恩。我趙昱向來都是有恩報恩,絕不虧欠。”

又是讓她不要這樣,又是不想欠別人人情,又是報恩不欲虧欠,這些話讓長安心裡剛剛燃起的火苗,突然遭了風吹雨打,不得繼續騰昇。

長安垂下眉眼,捏著極細軟的調兒對趙昱道,“你對我……們薛府,只有恩情麼?趙昱。”

“不全是。”

趙昱搖了搖頭,抬步逼近她,離她僅寸步之遙,“還有一劫。”

聽得“劫”字,長安猛然抬頭,鼻尖正好和趙昱的下頜觸碰在一起,短短的鬍渣撓得她鼻尖酥癢,明明是夜晚,她原本白皙的臉頰卻好像落上了點點紅霞那樣,心裡也像有一隻小鹿在突突亂撞,叫她手足無措。

四周突然很靜,方才呲呲鳴叫的那些不知名的蟲子也噤了聲,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