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旋的面目壓在油紙傘下,看不真切,聽到百姓喊聲,他轉身喝道:“關閉城門,便是要護你們性命!你們再吵鬧,便從這城門出去,與堡寨共存亡罷!”
說罷,他撩起衣襬急急登上正樓,眼看戶樞卡住門扇動彈不得,立刻發號施令:“倒桐油!”
在士兵去取桐油的間隙,他又喝令駐軍將馬場外士兵拿下,等到戰後,再做處決。
城門口越發混亂,一刻鐘後,堡寨士兵寡不敵眾,被捆住雙手,推進城門之內,帶去府衙牢房,而一輛輛太平車也將大桶桐油運送到城門下。
城門處忽的安靜下來,雨聲不止,一桶桶桐油被運上城樓,順著戶樞倒下,生桐油氣味在瞬間飄散,從戶樞流出來的桐油浮在雨水上,四處流淌。
隨後“嘎吱”一聲,最外層閘樓門洞合上了。
箭樓門洞也隨之緊閉。
兩排士兵站在正樓城門兩側,開始推動沉重的城門。
油漆顏色已經斑駁的城門,隆隆作響,一點點合上,將堡寨隔絕成一座孤島。
程廷望著緊閉的城門,腦子嗡嗡作響,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許惠然的喊聲:“程廷!”
他回頭一看,就見許惠然從馬車上下來,小腹微微隆起,雨大,地上溼滑,她扶著馬車剛走一步,就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
丫鬟火急火燎去扶她,程廷喊了一聲“惠然”,撇下石遠,飛奔上前,俯身一把抱住許惠然,將她攔腰抱回了馬車裡。
“你怎麼來了?”他看著許惠然坐好,再看自己溼的直往下淌水,便挪開步子,坐遠一些。
“開戰了,你一直沒回來,我放心不下,”許惠然挪動身體,坐到他身邊,拿帕子給他擦臉,見他神色不對,低聲問道,“怎麼了?”
程廷陷入許惠然的溫暖芬芳的臂彎中,腦中一片空蕩和茫然:“惠然,城門關上了。”
他癟了癟嘴,忽然像個委屈到了極致的小孩,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聆風......聆風還在外面,他們都在外面......怎麼辦啊惠然,我真沒用......”
許惠然一隻手擦去他滿臉的涕淚,一隻手緊緊握著他冰冷潮溼的手,費了大力氣才止住自己的哽咽:“莫姑娘一定能贏的,她從小就厲害。”
她和程家大姐一樣,幾乎是看著莫聆風長大的。
不大合群的莫聆風,從不拒絕參加她們的各種宴會,然後孤零零騎馬、喝茶、吃點心,像是想從她們的熱鬧中沾染一點菸火之氣一般。
誰也想不到她會上戰場,更想不到,她有可能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