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惡,讓人分不清他是在放狠話還是在說笑——他這張臉,屬實是圓,給他的兇惡點綴了幾分憨厚。

鄔意害怕,忍不住往鄔瑾身上靠,要讓鄔瑾堅挺的脊樑和後背成為無堅不摧的盾。

鄔瑾低頭看茶杯中沉在杯底的幾片茶葉,感覺茶葉像是數只沉冤之眼,正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天色忽然暗了一下,花廳中沒有點燭,也隨之暗了下去,光影將鄔瑾的面孔籠罩的晦暗不明,長睫毛一顫,裡面盛著一個清澈的靈魂。

“我知道你們劉家不會伏法。”

“只是我想一個知府、知州身後,有無數敵黨在等待他們犯錯,市舶司前來,一定會讓他們不安,縱然眼下沒有動靜,也不能確證日後不會一併發作,而引來市舶司的劉家,要不要再用?扶持一個新的漏舶商,想必不會很難。”

劉博玉的心不可抑制的急跳起來,屋中香爐徐徐吐出一股厚重黏膩的香氣,隨著鄔瑾的話一起浸透玄府。

他看到了自己心裡的懼怕——鄔瑾恰到好處的抓住了劉家最忌憚的事物。

劉家為了騾子和莫千瀾衝突,王運生等人不會管,但是因為騾子一事,引狼入室,那他們就會管了。

寬州官場若是齊心,完全可以再造一個漏舶商出來,失去庇護的劉家,也會漸漸消亡。

北風漸起,屋簷下鈴鐸“叮咚”做響,劉博玉審視著鄔瑾,心想此人在可氣之餘,又多了一重可恨。

還有可怕。

輕輕一捏劉家的軟肋,留下一張要還幾十年的欠條,既威懾了劉家,又不留下自己的把柄。

一個束縛在“溫良恭儉讓”殼子裡的書生,仍能見招拆招,遊刃有餘,厲害。

得殺了他,否則日後劉家和莫家衝突時,他定然會站在莫家那一方,劉家反受其害。

可是殺就得殺的巧妙,而且一次若是不成,就不能再動第二次手,以免引起莫聆風注意。

一片寂靜中,他殺氣騰騰,時明時暗的光線從明紙中透進來,雖然晦暗,卻十分柔和,將瓷盞映照的好似琉璃。

劉博玉十根圓圓的手指糾結在一起,在思索的同時開了口:“好,我讓你寫欠條,每個月還三十貫,直到還清為止,也不必請第三方做見證,我相信鄔解元為人。”

說罷,他令下人去取筆墨紙硯來。

不消片刻,下人就將宣紙鋪好,鄔瑾提筆蘸墨,寫道:“立欠債人寬州府十石街鄔氏弟子鄔意名下,今欠寬州府劉尺巷劉博文款白銀八千六百二十兩,特立此據,元章二十三年元月初一。”

寫過後,他將借據放至鄔意麵前:“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