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搖頭,甩開眼前不快幻像,換上官袍,出去洗漱,僕人擺上熱茶和肉餅,他的心事已經漫到喉嚨口,勉強吃了兩口,便走出門去。

外頭大霧瀰漫,連兩側腳店都看不清楚,他走了幾步,後知後覺,發現身後跟了人。

扭頭一看,是個身穿皂色短褐的中年男子,面目普通,一隻手提著一尾草魚,另一隻手拿著一把菜刀。

男子見他回頭,腳步加快,頃刻間和他並肩而行:“祁侍講記得請辭。”

祁暢本以為是個魚販子,聽他說話已經嚇了一跳,再看菜刀雪亮,險些魂飛魄散。

刀面上映出一張慘白、驚慌、扭曲的面孔,是他,又不似他。

大驚之下,他加快腳步,往前跑去,腳下忽然踢到硬邦邦的重物,登時五體投地,重重摔倒。

還不曾痛撥出聲,他眼前便出現一張青紫色的臉。

“啊!!”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來,“死人!!”

街道上行人寥寥,聽到呼喊聲,有人走過來看一眼,大失所望:“餓死個要飯的。”

又有一人過來看一眼:“是凍死的吧。”

行人匆匆離去,祁暢低頭看地上死屍,才發現是個乞丐,衣衫襤褸,鳩形鵠面,骨瘦如柴,不知是凍死還是餓死。

祁暢心口像是被一隻大手攥緊,想要從這屍體上跨過去,卻怎麼都挪不動腳步。

在原地站了一刻鐘,有巡街的衙役過來,用一卷草蓆將屍體裹上板車,拖著走了。

也許是去義莊,也許是去亂葬崗。

祁暢望著空蕩蕩的路面,終於邁出腳步,晨霧也逐漸散去,街道一覽無遺,他目光探向深坊僻巷,從未發現京都也有如此多的乞丐,一個個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神情麻木,與狗爭食。

這是他最害怕的過去,也是他畏懼的將來。

分明是旭日流輝,朱樓明豔,暖風驚塵,他卻開始哆嗦,從頭到腳打顫,每向翰林院走一步,臉色就白一分。

上值時辰已過,他一無所覺,直到看到鄔瑾時,眼裡才有一點明光,意欲上前,卻發覺那個提著魚的男子還跟著他。

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去,見鄔瑾身著緋袍,步履從容,應是上朝出來,兩位提花籃的妙齡女子看著他,你推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隨後其中一人從花籃中取出一枝碗口大的黃菊花,投到鄔瑾懷中。

兩人嬉笑著跑了,鄔瑾接住花,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