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不肯離去——堡寨無人,鄔瑾獨在此處,當真可憐。
他自知頭腦不夠,不能破此必死之局,跟在鄔瑾身邊,吃飯喝水,絕不多言,眼看鄔瑾自撰一良方抓藥服下,為他捏著一把大汗,也沒開口。
兩人宿在中帳,抵足而眠,他揣著滿腹心事,一覺睡到寅時末刻,忽然驚醒,猛地坐起來一看,鄔瑾並未猝於良方,已經起床。
子醜之風漸微,隔間外亮著一點燈火,他趿拉著鞋,穿上短衫出去,見鄔瑾剛剃完下巴上一層青,正在用帕子擦臉,臉色大為好轉,只是面頰瘦的凹了進去。
“李一貼該收你做徒弟。”他走過去,從鄔瑾手裡接過帕子,先就著盆中熱水洗臉,再大嚼齒木,又跑去官房撒一泡尿。
走回來坐到四方桌邊時,鄔瑾已經沏好了茶,放到他面前,問道:“城中糧價如何?”
程廷捧著茶盞喝一口:“無大礙,侯賦中壓下去了,還有鹽漲了兩成,茶葉翻了十番,都不是大事。”
早在先帝駕崩時,鹽茶榷場便已經關閉,鹽茶都由濟州碼頭進來,在濟州被圍後,茶葉因為不曾多儲,一路飛漲。
但無茶可喝,確實不算性命攸關的大事。
後營送來大碗肉粥和蒸餅,兩人對坐同食,吃完後,鄔瑾手持大纛,登上城頭。
天是玉色,日光未出,風尚寒涼,程廷迎風打了個碩大的噴嚏,拽起袖子擦了擦鼻子,幫鄔瑾將大纛插上城頭最高處。
皂色大纛,高插城頭,旗面招展,隨著旗面招展的方向望去,只見塵土飛揚,沙礫夾雜著白骨,在地上滾動,落入溝壑,翻起更大灰塵。
風聲呼嘯、白骨相擊、綠草伏低,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倒像是樂章。
程廷極力將目光放遠,直到天地匯成一線,也沒有見到金虜蹤跡。
“看來金虜也被打怕了,一退到底。”程廷放下心。
鄔瑾搖頭:“金虜雖然國力不濟,暫不能攻城,但百里之外,仍屯有少量強兵,常有斥候在外刺探,一旦發現寨中無人,立刻就會出動。”
他伸出一隻手,撫摸冰冷的牆緣:“今日炊煙不起,我們連一百金虜都抵擋不住。”
程廷立刻心跳如擂鼓,害冷似的打了個哆嗦,身上卻熱出一層牛毛汗,看著在地上滾成一團一團的風,深吸一口氣,從嘴裡呼了出來。
“我們要守多久?”
鄔瑾知道莫聆風必在初六進攻望州,以奇兵巧奪不設防的望州,今日已經是初四,勝負後天就能分曉。
訊息最晚也會在初九送到。
初九日沒有濟州傳信,便不必再守了——如果他們能堅守到那一日。
他答道:“守到初九即可。”
“那沒幾天。”程廷口乾舌燥地衝著鄔瑾一笑,見鄔瑾神色自若,稍稍放下心來。
天逐漸放亮,風也漸定,一輪紅日從地面湧出,照的滿地金光,豪無遮蔽。
程廷心道:“天公不作美。”
若是前幾日那樣陰雨連綿,溼雲漫漫,金虜難出黃沙地,高平寨異狀也許能隱藏的更久。
他又想金虜訊息閉塞,一定還不知道莫聆風已經反出寬州,更不會正好今天派出斥候。
兩人在城頭枯站半晌,到午時程廷看鄔瑾精神不濟,便押著他去喝藥休息,自己在大纛旁和士兵再站半日。
果真如他所願,一日無事。
他心裡一鬆,人也跟著沒了形狀,一步邁下去三個石階,直奔中帳。
屋子裡正要開飯,小兵送來一甕爛羊肉,一碗幹蘿蔔,一盆乾菜包子,擺上桌面——後營看程廷的體型,估算了他的肚量,讓那一盆包子冒了尖。
碗盤不豐盛,但是量大,程廷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