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過半,天還是這般不明朗,光線晦暗,越發把城樓、將士照出一片鐵青顏色,搭在女牆上的弓箭,也不曾泛起光澤。
城樓下方在攻城戰剛結束那三日,還時常擂鼓聚將,在中帳商議大事,隨著傳遞軍情的令兵快馬離去,將領也回各自營房,不再奔走不休。
此時內外都一片寂靜,巢車上偶爾閃過一面白色令旗,板屋便會滑下去換崗。
程泰山轉動手腕:“當年我要是從軍,以我這體格,怎麼也是個指揮使了。”
莫聆風笑道:“世兄還是從文好,參軍太苦。”
程泰山點頭:“確實如此。”
他想伸手摸一摸莫聆風頭頂,但莫聆風已不是從前那個小姑娘,頭上不是兩個丫髻,而是冰冷的兜鍪。
他手攥成拳,放在身後,剛想說莫千瀾少年時也曾嚮往軍營,意識到之後立刻又換了話:“鄔瑾退熱了嗎?”
“今早退熱了,早上喝了碗粥。。”
“他身體倒是不錯,黃韞書現在還動彈不得。”
莫聆風搖頭:“沒有受廷杖前,他幾乎不生病。”
兩人邊說邊在在城樓上轉了一遭,走回主樓,已經是巳時末刻。
細雨如絲,纏著弓箭,漸漸凝結成滴,落在城牆上,暈開一圈水漬。
“這雨下的沒力氣,”程泰山抬頭望一眼天色,“走吧。”
“嗯。”莫聆風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走回女牆邊,兩手按在城牆壁上,目光掃過永鎮大軍,問道:“小遊,什麼時辰了?”
遊牧卿跟在她身邊,正在擦拭鐵甲上水珠,聞言立刻就要去看漏壺,還未邁開步子,就聽到士兵報更聲。
午時到了。
隨後他便聽到莫聆風堅硬的聲音:“午時到,敵軍炊煙不起,備戰!”
“是!”遊牧卿心中驚愕,但行動迅速,小身板火藥似的衝了出去,眨眼間不見蹤影,城樓上士兵也迅速繃緊了神。
程泰山愣了片刻,等回過神來時,心中陡然一亂,又強行鎮定下來:“你不下去?”
莫聆風搖頭:“不對勁。”
程泰山手心冒汗:“哪裡不對勁?”
“時間對不上,”莫聆風眉頭緊皺,“和我推斷的時間不一樣,哪裡出了差錯?”
話音未落,他們耳中忽然傳來巨大的聲音。
不是濟州城內士兵井然有序集結的聲音,而是雜亂無章的聲音,裹挾著無數種響動,從望州方向傳來。
更準確點,是從官道上傳來。
聲音慢慢逼近,越來越清晰——拖泥帶水的腳步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毫無章法的喝罵聲,龐大、混亂,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