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暢不約而同,看向御史臺大門。

御史臺是朱漆大門,廊下掛著兩盞燈籠,照著牌匾上“御史第”三個字,卻將兩座石獅子撇在了暗處。

鄔瑾提衣邁步,走上石階,並未細看石獅子,祁暢卻又看了看這兩座與眾不同的石獅。

御史臺與其他府衙不同,其門朝北而開,連石獅在內,都有肅殺之意,祁暢喉嚨一動,嚥下一口唾沫,收回目光,快步跟上鄔瑾。

御史中丞傅嚴身著紫色官袍,等候在御史臺獄前。

鄔瑾拱手,祁暢折腰,行禮時,傅嚴已經將他們二人審視了一遍。

鄔瑾端正,一言一行,無懈可擊,祁暢惶恐、緊張,渾身上下,都是漏洞。

他問詢的重中之重,卻是鄔瑾。

鄔瑾是三品翰林學士,其升遷之快,無人可比,若不出意外,不必六年,就是儲相。

但鄔瑾留不得了。

傅嚴請二人入內:“今日旬假,清早請二位前來,實是陛下嚴旨,讓我等速查,二位辛苦。”

鄔瑾袖手道:“若是一問便是十日,確實辛苦。”

莫聆風身邊一位親衛,入御史臺獄已經有十日,至今未歸。

傅嚴笑道:“自然不會。”

三人邁入狹窄逼仄的長廊,獄中一片死寂,只餘陰謀氣息在暗處湧動——御史臺獄中所囚之人,都是朝堂鬥爭中的失敗者。

獄中只押著寥寥幾人,鄔瑾留神細看,就見其中一人盤腿坐地,個子高大,正是莫聆風帶入京都的小竇。

小竇聽到腳步聲,也抬頭看過來,他髮髻整齊,面目潔淨,背卻駝的厲害,躬身坐成一團,看向鄔瑾時,嘴唇微微一動,一個字沒說。

鄔瑾從他身上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停下腳步,站到牢門前,皺眉道:“你們對莫將軍親兵用刑?”

“談不上用刑,”傅嚴隨口回答,“問詢時,這武夫動手傷人,因此將他關在此處,小懲大誡。”

話音剛落,小竇發出一聲冷笑,緩緩舉起雙手。

袖子從手邊滑落,一雙能挽弓、能提刀、能殺敵的手,血肉模糊、白骨森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切罪惡,都在他雙手上昭彰。

祁暢抖了一抖,忍不住往後退半步,藏到了鄔瑾身後,借用鄔瑾身軀,阻隔開令人眩暈的一幕。

鄔瑾沒有動,看著小竇——替他疼,替她怒。

這是明目張膽的羞辱,酷刑加身於小竇,其意卻是加辱莫聆風。

皇權在告誡她,她的權勢在離開堡寨後一文不值,問詢可以輕易變成問訊。

只要莫聆風入御史臺獄,他們也將如此對待她。

並且他們冠冕堂皇——絕不是宣洩女子站上朝堂帶來的怒火,更不是嫉妒她的戰績,而是為了查清隱藏在國朝中的蠹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