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再未買過紙筆。

連講郎要他們買《昭德堂稿》,他也沒買,每日只在課間借了同窗的書強記。

鄔瑾站的筆直,像是一顆刀槍不入的鐵樺樹。

他沉吟半晌,才問:“敢問殷大哥,教書先生是哪位?”

“瑾哥兒!”鄔母聽聞此言,厲聲喝道,“你進屋去!”

她絕不讓鄔瑾去給人使喚——說的好聽是齋僕,說的不好聽,就是奴才。

她揚手便推著鄔瑾往屋裡去,鄔瑾卻按住鄔母:“阿孃,您別急,等我問清楚。”

殷北無視鄔母的怒火:“教書先生姓趙,曾是進士及第。”

他上前一步,附在鄔瑾耳邊道:“趙先生左腳微跛。”

鄔瑾一愣,隨後猛然想起一人來——趙季,元章六年狀元,豈止是進士及第,更是一榜之首!

元章十一年,趙季在太和樓與濟陽郡王相爭,濟陽郡王將他推下太和樓,他因此摔斷了左腿。

傳言接骨時請的大夫受了濟陽郡王的請託,沒有為他接正位置,他腿好之後才發現跛腳,含恨辭官,不知去處。

三鼎之士為師——想到這裡,他一顆心在腔子裡狂跳,渾身血液都湧了上來。

可隨即,他又本能的想要避開莫千瀾。

莫家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可經過莫千瀾的手,卻成了活沙地,隨時可能吞滅不知深淺的人。

一瞬間,鄔瑾心裡轉過許多念頭,踟躕之意,竟比當日在莫千瀾面前對答還要難。

鄔母沒有聽到殷北附耳所說的話,見鄔瑾面帶震驚、猶疑,又是半晌不言語,心裡更是沒底,不知道殷北在鄔瑾耳邊到底說了什麼。

片刻後,鄔瑾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多謝莫節度使好意,我還是在州學讀書。”

鄔母鬆了一口氣。

殷北很失望,但還是維持了笑臉,和鄔瑾告辭。

鄔意在門外不知站了多久,見殷北出去,連忙側身相讓,等他走遠了,就匆匆跑進來,滿臉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睡覺,他立刻鑽進被窩裡,悄悄問還在燈下用功的哥哥:“哥,去做齋僕多好啊,三兩銀子呢,肯定也管飯,頓頓都吃肉,你幹嘛不去?要是我,我就去。”

“睡你的。”鄔瑾翻動書頁,沒有回答他,心裡也有幾分苦澀,又疲憊又茫然,認真寫完日錄,也吹燈睡下。

一夜過後,鄔瑾早起,站在床前想了想殷北的話,又深埋心底,出門去洗漱。

吃過一碗稀粥,他迎著晨霧出了門,沒去州學,而是先去刻印務撿廢紙用來做功課——他沒覺出累,因為從來沒有輕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