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鄭祥的提問,沈憶宸沉默不語。

任何事情一旦發生了,就必須得有人為它代價,更何況是殺官造反這種十惡不赦的重罪。

想要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只有讓葉宗留一死扛下謀逆之罪。

可能這就是成國公朱勇口中的,不得已而為之!不僅僅是沈憶宸沉默,屋內卞和、蒼火頭等等從福建過來的礦工,此刻內心情緒都感到煎熬無比。

他們已經不是當初那些沒見過世面,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礦工,逐漸認識到了什麼叫做官場、格局、權謀、大勢!朝議能商討出這樣的決策,對於福建礦工跟爐丁而言,理智看待已然是最好的結果,至少為更多的弟兄們爭取了一條活路。

可是提督軍務平叛的人卻是沈憶宸,他站在了葉老大的對立面,讓蒼火頭等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坦然接受。

官與賊,不兩立!鄭祥看著屋內眾人皆低著頭神情沉重,心中明白了答案。

瞬間情緒的衝擊,讓他渾身癱軟的再度坐在椅子上,望著面前的沈憶宸,用著一種接近於乞求的語氣問道:“沈公子,就不能留葉老大一命嗎?”

面對鄭祥哀求的目光,沈憶宸不敢望向他的眼睛。

憑心而論,葉宗留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福建留下來的這群礦工弟兄,更是數次幫扶出生入死,歷歷在目怎敢相忘?可很多事情,不是沈憶宸一個區區五品的左春坊大學士能決斷的,葉宗留在福建等地聲名遠播,早早就成為了朝廷的通緝要犯,現在更被定性為謀逆首惡。

滿朝文武,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保下他?並且平叛與治水性質還不同,賑災治水沈憶宸可以在山東乾綱獨斷,乃至肆意妄為。

只要最終能大功告成,皇帝與朝廷便能容忍放權。

但領軍平叛這等軍國大事,除非王朝末路或者君王昏庸至極,否則絕不會容許領軍者專權擅勢,哪怕沈憶宸是文臣也不行。

就算不派勳戚過來擔任主將,也一定會派太監過來監軍。

沈憶宸想要從中動手腳欺上瞞下,難度無異於登天,稍有洩露更會造成無窮的後患。

韓勇之死,便是先例!“我不知道.”

低聲的回應了鄭祥的哀求,沈憶宸同樣處於一種兩難境地。

“小的明白了,謝過沈公子.”

鄭祥默默的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現過一絲絕望。

他知道沈憶宸已經竭盡所能,可能這就是葉老大命中註定的劫難,正統九年躲過去了,正統十二年在劫難逃。

“你在此地好好休息幾日,有什麼訊息我再另行通知.”

沈憶宸安撫了鄭祥一句,然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太過於壓抑,讓他都不由生出一種想要逃避的感覺。

走出新院,看著依舊心情低落的沈憶宸,卞和開口道:“東主無需自責,能挽救福建眾多礦工爐丁的性命,已經做到了扭轉乾坤.”

“至於葉首領,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相比較沈憶宸,卞和要更瞭解葉宗留。

當初面對官府圍剿,兩人選擇走了不同的求活道路,實則背後都做好了求死的心理準備。

與其讓朝廷派遣大軍屠戮殆盡,能死在沈憶宸的手中,某種意義上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幸運?至少妻兒子女,兄弟手足,可以安穩的活下去。

聽著卞和的勸慰,沈憶宸重重的撥出一口氣,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知該回什麼。

畢竟對於現代人的思維而言,農民起義奮起抗爭,並不是什麼謀逆犯上的重罪,相反具有一種時代的進步性意義。

但這不是現代,對於古人而言,裹挾者跟隨從者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寬恕,豈敢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