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宸騎在高頭大馬上,望著眼前京師這座宏偉的城門,突然間有些五味雜陳。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領軍從安定門回朝,可每一次到來都有著不同的心境。

從最初的興奮、激動,到如今的唏噓、感慨,曾經那些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的少年意氣,彷彿也被一場場戰爭的殘酷消磨,更多偏向於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沉重。

當年從福建無召揮師北上,再到大沽海防口與山東衛兵馬會師,沈憶宸率領著足足有六萬地方衛所子弟兵。

現如今三年多過去了,還能活著跟在自己身後再度踏足京師的兒郎,滿打滿算只剩下了三萬半數。

並且傷亡的大多數將士,連最基本的落葉歸根都做不到,只能永遠的長眠在廣袤的草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沈憶宸把那片土地從蒙古人手中奪了回來,至少他們魂歸的是大明疆土,而不是什麼異國他鄉!胡濙目視著沈憶宸來到自己面前,身形有些踉蹌的往前跨出幾步,然後大聲高呼道:“本官奉天子之命,於安定門恭迎沈閣老與征討軍將士凱旋,開疆闢土之功彰顯著大明武德昌盛,國運興隆!”

“臣沈憶宸,代表征討軍將士謝陛下恩隆!”

沈憶宸翻身下馬,朝著紫禁城方向叩謝皇恩,緊接著胡濙就扶起他的手臂,滿臉親和笑意的說道:“沈中堂還請起身,陛下已經在武英殿設慶功宴,正等著你過去親身慰問.”

沈憶宸順勢緩緩起身,看著近在咫尺的禮部尚書胡濙,差不多兩年時間未見,他彷彿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精氣神都顯得垂垂老矣,不復當年見面的那股老驥伏櫪的風采。

可能這幾年下來,京師發生的事情跟變革太多,遠遠超過了他這種老臣的掌控範疇,長時間的有心無力就自然而然的狀態低迷了下去。

不過認真說起來,沈憶宸跟胡濙兩人的關係,始終處於泛泛之交的範疇。

除了長久未見變化帶來的意外跟唏噓外,就沒有什麼更多的觸動,很快他就把目光望向了站在胡濙左後側的于謙。

身為兵部尚書,征討軍將士歸來他肯定是要親迎的,不過儀式主導部門為禮部,加之胡濙無論官銜、資歷、地位均在於謙之上,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兩人目光對視,于謙朝著沈憶宸淡淡笑了笑,他本就不是善於交際鑽營的人,場面客套話由胡濙來說就足夠了,內心裡面的情感一切盡在不言中。

相比較於謙的灑脫,沈憶宸此時卻眼眶泛了紅。

猶記得於謙出鎮地方巡撫,哪怕得罪了王振各種被針對,依舊鬥志昂揚堅守自己的原則正義。

結果當了兵部侍郎後,偌大的朝堂卻宛如孤家寡人,現在身為太子少保兵部尚書,有著總督天下兵馬的權勢,于謙卻在短短几年內白了頭。

如果不是那張依舊熟悉的臉龐,沈憶彷彿宸感覺自己看見的是個陌生老者,不知道這兩年間在渾濁的官場中,他又經歷了些什麼,才會變得如此疲憊。

收回目光,沈憶宸輕吐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有些低迷的情緒,然後向著胡濙問道:“大宗伯,除了下官的慶功宴,朝廷可有為征討軍的將士們準備宴席?”

征服兀良哈三衛的功勞,是數萬將士在漠南蒙古血戰兩年打出來的,那麼慶功宴自然就不能個人獨享。

朝廷剋扣宣大邊軍加餉這件事情,沈憶宸在心中憋了兩年,他很清楚一些東西如果自己不幫助底層的將士爭取,滿朝文武沒有誰會看得起他們!“為國征戰的有功將士,朝堂當然不會虧待,沈中堂放心好了.”

胡濙不愧是官場的老狐狸,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那下官就在這裡,先行謝過了.”

“沈中堂客氣,別讓陛下久等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