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劍心澄澈、鋒芒畢露”的寧姚才有此問,她擔心陳平安輸了第四場。

無形中的心境之爭。

一旦武道心境被曹慈碾壓破碎,恐怕陳平安別說是武道止境,此生躋身七境都難。

好在陳平安說沒事。

寧姚相信他。

陳平安不怕死,她在驪珠洞天的時候就知道,差點死在搬山猿手下,差點為了她跟馬苦玄換命。

但是不怕死,不意味著就不怕輸。

一窮二白的時候,光腳不怕穿鞋的,可是當寧姚之前在倒懸山鸛雀客棧,看到一桌子的寶貝,才知道原來陳平安已經挺有錢,尤其是武道可期。

所以寧姚擔心陳平安會鑽牛角尖。

所幸不是。

兩人一起坐在朝南的城頭上,肩並肩。

寧姚將一新一舊兩把劍疊放在膝蓋上,陳平安依舊揹負只剩下一把槐木劍的劍匣。

她其實覺得降妖這個劍名挺俗氣的,但是一想到陳平安還揹著一把除魔,就不跟他計較了。

陳平安雙拳撐在膝蓋上,身體前傾,千里之外,就是無數妖族大軍的駐地,蜂擁蟻簇,聽寧姚說每一次妖族大軍進攻劍氣長城,這個峽谷就會塞滿密密麻麻的妖族,但是,它們的頭頂,同樣會有密密麻麻的飛劍。

陳平安跟寧姚在一起,都是想到什麼就隨便聊什麼。

從老劍仙陳爺爺,到曹慈和女子武神,以及他們所在的中土神洲大端王朝,再到擁有四大仙劍之一的龍虎山大天師,談到了仙劍,自然而然就牽扯到了被譽為真無敵的道老二,因為他那把仙劍被譽為“道高人間一尺”,然後就是道老二座下一脈的倒懸山,最後回到了劍氣長城,陳平安的拳法。

兜兜轉轉,聊得隨心所欲。

陳平安從未坐過這麼視野開闊的地方,心境上更是。

就這麼彷彿直接跟一座天下面對面。

陳平安情不自禁道:“最早練拳是為了活命,等到不用擔心壽命的時候,就開始去想自己為什麼練拳,第一次覺得我的出拳一定要更快,比誰都快。後來我又覺得我的出拳,不一定是最強的,但一定是最有道理的,所以我看書,向人請教學問,跟別人學為人處世,讓身邊的人在我做錯的時候,要告訴我。”

陳平安摘下酒葫蘆,喝了口酒,有些無奈道:“我跟人講道理,歸根結底,是為了讓對方也講道理。而不是我覺得我的道理,就一定是對的。只可惜這趟走下來,很多人連道理都不願意講。”

“官服,姓氏,兜裡的銀子,幾境幾境的修為,大概他們都很省心省力,覺得這些就足夠講清楚道理了吧。”

陳平安突然想起劍修左右,那個劍術之高、人間無敵的男人。

好像這個齊先生的師兄,劍修左右,也很不愛講道理。

但是兩者是有天壤之別的,一個是主動為惡,一個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算他倒黴了。

所以他選擇遠離人間。

而且他說了一句話,大致意思是說所有修道之人,已經不算……人了,是異類。

除了字面意思之外,陳平安不解其中深意,但覺得這是一句很沉重的話語。

陳平安轉頭對寧姚笑道:“當然,如果我的拳法,還有以後的劍法,能夠最快,更快!那是最好!

陳平安將養劍葫遞給寧姚後,站起身,開始緩緩打拳,配合阿良傳授的十八停。

阿良曾經說過,他的十八停,不太一樣。

寧姚皺眉道:“陳平安,你每天要練那麼多拳,還要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隨便想想。”

陳平安滿臉笑意,出拳舒展自如,慢悠悠,卻不是懶散,而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