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序站在院中,盯著緊閉的正房房門,一動不動。
他在想自己要怎麼幫葉淺淺,從葉淺淺剝離葉知聰的血脈來看,這一過程對她並無難度,難道是需要他幫她剝離血脈?沒有說清楚的事,就算他答應下來,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如果他做不到該怎麼辦?而他竟然也沒問,或許是這次回來後接觸的葉淺淺全然不同,他知道她不想說的事,就算問了也沒用。
曾經的葉淺淺心裡藏不住一點事,什麼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有什麼想法什麼主意也都會來和他商量,這讓他很有安全感,會自然而然地覺得,自己融入了她的世界。
但現在不同了。
恢復記憶後的葉淺淺果決爽利,不到最後一刻很難摸清她內心的想法,張槐序翻看了許多前世記憶,大部分記憶中聖女便是這樣捉摸不透的,可她也並非始終如此。若要說起,未來的葉淺淺,與他第一世時的聖女最為相像。
蚩尤戰敗後,黎民四散,蚩尤葉氏蟄伏於世,天師族四處追殺蚩尤後裔之時,張天師遇到了剛剛成為蚩尤聖女的葉淺淺。
葉氏,原只是蚩尤族群中一個不起眼的分支,也正因為其實力稍遜,故而沒有直面戰場,反而保全了大部分族人,最終擔起了延續蚩尤族的重任。
那時的葉淺淺驚慌無助,卻又不得不肩負一族之責。她毫無經驗可言,將自己對蚩尤的誓言奉為圭臬,一心一意地只想帶族人活下去。
那時的天下也與後世大不相同,神力、靈力、妖力……幾乎每個族群都擁有存立於世的獨特本領,統領大地的也絕非僅有人族,其中有一條妖龍肆虐已久,張天師奉命除之,那妖龍詐死反撲,張天師命懸一線之時,是蚩尤聖女及時出手,把他救了下來。
當時的畫面在張天師隨後的一生中無數次地出現,他終其一生都記得當蚩尤聖女看清救下來的人是他時,眼中那後悔懊惱的模樣,可縱然如此,她仍是與他並肩作戰,屠斬妖龍。
“吾輩私怨,不可殃及生靈。”
妖龍為禍一方,有志者必除之,蚩尤聖女雖飽受追殺之苦,逃亡之餘,卻仍不忘清除妖禍。
有了那一次的救命之恩,張天師在後來的追捕中便也還她一次,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這一世的張天師與蚩尤聖女,一生中都在追逐中度過,他們甚至連坐下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想一想,二人此生最和平的時候,竟是那次迫不得已的聯手斬龍。
就在這一次次的追逐中,張天師漸漸從青年變成壯年,最後慢慢老去。而葉氏以血脈為契,與天地訂立再不繁衍的契約,蚩尤聖女活力如初,仍然是十八九歲的少女模樣。
這讓張天師越來越不敢見她,最後索性以煉製法寶為由閉關不出,直至他死去,他腦中所想的也並非是這一生帶領天師族走向輝煌的豐功偉績,而是少女救下他時懊惱後悔的賭氣模樣。
沒有一句相許,沒有一句誓言,可他就這麼想了她一輩子。在外人面前,他要剛直不阿;可無人察覺之處,他指東打西,總能恰巧讓蚩尤族躲過大戰浩劫。
他是一個不合格的天師,這樣的愧疚伴隨了他一生,但當那少女又一次站在他眼前,稍帶猶豫地問“你還記得我嗎”的時候,他無比慶幸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天師。
張天師臨死之前耗盡畢生靈力,用那妖龍的龍骨煉製出一件法寶,他將之命名為龍骨符筆。
這件法寶不僅能聚斂靈力,傳承術法,更有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能力。他將此生所有記憶都灌注到了法寶之中,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有人發現他內心的齷齪,可以將之公佈於天下,讓他在得族人唾罵之時,也能讓她明白那隱藏了一生的心意。
可他沒有料到,發現這段記憶的人,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