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殿的合歡樹一夜枯死那日,阿香正被紙人童子追著討繡鞋。
七十二個扎著沖天辮的紙人堵在孟婆莊門口,個個舉著褪色的鴛鴦枕套。領頭的紙童子眼眶裡跳著鬼火,奶聲奶氣地喊:"吉時到,新娘子該絞面了!"說著甩出根紅線,線頭拴著的不是繡花針——是把沾著屍油的絞臉刀!
"絞你祖宗!"阿香抄起湯勺砸過去,紙人"噗"地燃起青煙,灰燼裡掉出張泛黃的婚帖。我拾起帖子對著月光一照,硃砂小楷竟滲出鮮血,在案几上匯成"白藏"二字。
牛頭撞開窗欞翻進來,犄角上纏滿斷紅線:"孟婆大人!忘川下游漂來十八艘鬼畫舫,船頭掛的全是您的生辰八字!"
我掐訣點燃引魂香,青煙凝成水鏡。鏡中白藏被鐵鏈鎖在合歡樹樁上,枝頭開出的不是花,而是密密麻麻的噬魂蠱卵。司酒仙君的虛影倚著樹根,正用我的青玉碗舀忘川水澆灌蠱蟲:"良辰美景,孟掌櫃可要來杯喜酒?"
阿香突然痛呼,腕間銀鐲泛起血光。我劈手扯斷鐲子,裡頭竟爬出對連體蠱——雄蠱背甲刻著白藏的生辰,雌蠱腹紋是我的八字,兩蟲以紅線相纏,正瘋狂啃食阿香的魂魄。
"好個鴛鴦蠱。"我引三昧真火灼燒蟲身,"司酒,你連合巹酒都要摻忘川泥?"
鬼火驟然暴漲,七十二紙人齊聲誦起喜詞。奈何橋頭升起盞白骨燈籠,燈下浮出頂鎏金花轎。轎簾無風自掀,裡頭坐著個蓋紅蓋頭的新娘,嫁衣下襬露出半截劍穗——正是白藏從不離身的那枚!
"姐姐...轎子裡有東西在哭..."阿香突然捂住心口,她腕間被蠱蟲咬破的傷口竟綻開朵彼岸花。
我甩出袖中金線纏住轎杆,轎身突然化作紙屑紛飛。漫天碎紙凝成司酒仙君的醉容:"孟掌櫃掀轎的架勢,倒比當年掀煉丹爐還利落。"他指尖輕彈,忘川水騰起九丈紅浪,浪尖託著塊裂成兩半的三生石——石上我和白藏的名字正被蠱蟲啃噬。
牛頭掄起鴛鴦枕砸向浪頭,枕芯爆出漫天柳釘。馬面趁機潑出孟婆湯,湯霧中現出駭人真相:白藏的心口埋著半塊護心鎖,鎖眼插著根合歡樹枝——那分明是月老殿的姻緣木!
"以心飼樹,以魂養蠱,司酒你倒是會算計。"我並指為刃劈向紅浪,水花濺落處浮出張血契。契約角落的指印泛著金芒,竟是白藏七百年前親手按下的魂印。
阿香突然奪過血契塞進口中,喉間發出非人尖嘯。她周身泛起銀光,腕間傷口竄出條紅繩,繩頭繫著塊護心鎖殘片——正是當年我贈白藏的那塊!
"姑娘...鎖裡有東西..."她嘔出團金光,光暈裡浮著白藏消散前的記憶:
- 誅仙台風雪夜,他跪求司酒換命,以心頭血染紅月老簿
- 噬魂蠱母蟲鑽入他心脈時,護心鎖迸出七星芒
- 最痛的是合歡樹枯萎那刻,他將最後半縷魂系在我生辰帖上
司酒仙君的笑聲震落簷角銅鈴:"好個郎情妾意!這痴情蠱養了七百年,總算等到開花..."
忘川河突然沸騰如熔漿,白藏真身破水而出。他嫁衣盡碎,心口護心鎖與我的銀紋共鳴,鎖鏈纏著的不是噬魂蠱——是月老殿所有斷情人的眼淚!
"阿孟,掀桌要掀得徹底。"他徒手插入心口,挖出塊跳動的姻緣木,"比如...燒了這害人的東西!"
三昧真火吞噬木塊的剎那,七十二紙人齊齊自焚。司酒仙君鳳冠碎裂,露出鬢角猙獰的灼痕:"你怎知合歡灰燼裡,養不出更美的花?"
阿香突然奪過青玉碗,將灰燼混著忘川水一飲而盡。她瞳孔泛起金芒,腕間紅線寸斷:"老酒鬼!你拿人真心釀酒,我偏要潑了這壇!"
忘川下游忽然傳來龍舟號子。牛頭馬面撐著艘紙船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