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酒仙君的最後一罈酒沉入忘川時,河面浮起了一口鐵鍋。

鍋底沉著七十二顆噬魂蠱卵,每顆卵殼上都刻著"痴"字。牛頭掄著鴛鴦枕要砸,卻被鍋中騰起的蒸汽燙得直跳腳:"孟婆大人!這鍋底料比馬面的洗腳水還衝!"

我並指劃過鍋沿,指尖銀血滴入湯中,沸騰的湯麵忽地凝成冰鏡——鏡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七百年前瑤池宴的場景:我醉醺醺地掀翻酒罈,司酒仙君跪在瓊漿玉液裡,偷偷將濺落的酒液和我的笑淚,一併收入了袖中。

"姑娘,鍋底有字!"阿香的白髮纏住鍋耳,髮梢燎起的金焰灼穿了鐵鏽。

鏽皮下露出司酒仙君的刻痕:【紅塵百味,不如師妹一笑】。字跡旁粘著片乾枯的合歡花瓣,正是當年月老系在我與他腕間的"姻緣契"。

白藏的劍鋒突然刺入湯中,劍氣攪碎冰鏡。鏡片紛飛間,鍋中浮起九顆赤色肉丸——每顆肉丸裡都裹著段記憶殘片:

- 崑崙山巔的拜師禮,司酒偷換了我與白藏的合巹杯

- 誅仙台風雪夜,他將我的生辰八字刻入自己脊骨

- 最痛的是滄溟誕生那日,他剜出左眼的硃砂淚,點在了傀儡眉心

"師姐,這鍋要涮足九百滾。"滄溟的殘魂從肉丸裡鑽出,指尖挑著根傀儡線,"師父說...最後一道料,得下您的心頭血。"

阿香的白髮突然暴長,髮絲絞住滄溟的脖頸:"小崽子!你師父的痴病傳染給你了?"她扯斷自己一縷青絲擲入鍋中,髮絲遇湯即燃,火焰裡浮出司酒仙君最後的醉話:"師妹...若你飲下這杯悔酒...可願...可願..."

話未說完,鍋中肉丸突然炸開。滾燙的湯汁濺在忘川河面,凝成七十二尊青銅酒爵——每尊爵底都粘著片護心鎖殘甲,甲上刻著白藏的字跡:【以魂為薪,烹痴成宴】。

白藏突然悶哼跪地,心口護心鎖寸寸龜裂。鎖芯蠱王珠滾入鍋中,珠內封印的銀焰遇湯即燃,火中浮現往生客棧最後的秘密——

司酒仙君跪在三界盅前,將我的笑淚煉成蠱王卵。他每剝落一片魂魄封入卵中,鬢角就多一縷白髮:"師妹總嫌我醉...卻不知...清醒時我連看你的勇氣都沒有..."

"傻子!"我徒手探入沸騰的鍋底,攥住那顆灼熱的蠱王珠,"誰要你替我承劫!"

牛頭突然掄起鎏金馬桶扣向鐵鍋:"孟婆大人!馬桶裡燉著醒酒湯!"

糞水潑灑處,鍋中浮起張血契。契約角落的指印突然蠕動,化作只赤色蠱蟲鑽入我的腕間——那竟是司酒仙君最後一縷清醒魂!

"阿孟..."蠱蟲在我血脈中游走,嗓音帶著醉意,"這局...我輸得高興..."

忘川河突然逆流,七十二尊酒爵齊齊傾覆。爵中酒液凝成條冰道,盡頭站著個抱酒罈的紙人——壇身裂開一道縫,正漏出"卷四·長生箸"的字樣。

阿香扯下鬢角往生花,花瓣觸及冰道的剎那,整條忘川開滿血色合歡。花海中浮出把白骨勺,勺柄刻著司酒仙君的遺筆:

【三界盅盡,紅塵鍋幹,下一味...】

字跡被水漬暈開,化作只醉眼朦朧的鴛鴦,一頭栽進牛頭的火鍋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