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文心雕龍?風骨》雲:"情與氣諧,辭共體並。" 謝淵承父志而作策論,挾霜刃以剖沉痾,非為博虛名,實欲正綱紀。當墨筆落絹之時,便已註定此身將蹈風波 —— 太府寺的翡翠扳指、棲鳳樓的拍案叫絕、街巷間的傳抄身影,俱是大時代的驚鴻照影。且看一篇策論如何攪動京華,讓二十年沉冤得見天日,令三尺青鋒重煥寒光。
正義直指,舉人之過,非毀疵也
永熙二年九月既望,暑氣未消。謝淵於工部值房秉燭,案頭羅列《大吳會典》《工部廠庫須知》,及父親謝承宗遺留的《漕運雜記》殘卷。狼毫在硯中旋轉三匝,忽有夜風穿廊,攜來遠處工場的夯土聲,恍若民工們無聲的控訴。他猛然提筆,素絹上墨色酣暢:"今之工部,物料折耗竟達六成,工食銀十扣其七,所謂 ' 例得扣除 ',實則中飽私囊......"
筆尖在 "激變商民案" 五字旁頓出墨團,謝淵閉目長嘆。父親正是因查勘此事,被構陷 "苛待商民",陷於詔獄。此刻絹上字跡力透紙背:"商民之變,變在官而非變在民;官逼民反,反在貪而非反在刁。" 他想起獄中老卒轉述的遺言:"吾兒切記,墨筆可殺人,亦可活人。"
子時初刻,《工部革新十策》成。謝淵以《唐律疏議》為引,參照明初周憂治蘇松之法,提出 "物料公示制工食三聯單 貪腐連坐法" 三策,末章直陳:"當年謝承宗入獄,實為太府寺遮飾貪腐,嫁禍清流。" 擱筆時,指節已因用力過度泛白,案頭燭花爆響,照見窗外有人影閃過 —— 是太府寺細作的衣角。
次日辰時,謝淵攜策論至文墨軒。掌櫃陳德發展開讀罷,手顫如篩:"公子可知,此策論若流佈,必觸怒權臣?" 謝淵撫過案頭《謝承宗奏議集》抄本,正色道:"昔者家父以血書諫漕運,今淵以墨筆陳工弊,同為報國,何懼之有?" 陳德發忽憶起二十年前,謝承宗曾在此書肆購紙寫諫章,當下揖首道:"老朽雖微末,願效綿薄。"
未時三刻,首版策論付梓。桑皮紙上,小楷端嚴如刀:"查元興十七年海塘工程,工部採辦石料價銀三萬兩,實耗不過八千,餘銀盡入太府寺右曹......" 訊息甫出,五城兵馬司前街便排起長隊,有舉子以月俸購書,有匠人持炊餅換抄本,更有老嫗攜孫跪求:"給俺識字的孫兒念一念,讓他知道這世道還有青天大老爺。"
棲鳳樓二層,老學究吳時中拍案擊節:"觀其論物料折耗,引《孟子》' 有恆產者有恆心 ';論工食剋扣,援《管子》' 倉廩實而知禮節 ',非飽讀經世之書者不能為!" 說罷將策論拍在楠木桌上,酒盞震得叮噹響,"昔謝侍御血諫,今謝公子墨爭,一門雙烈,真可謂 ' 虎父無犬子 '!" 滿座皆驚,掌聲如雷,卻無人注意角落錦衣男子將策論內容暗記於袖中。
太府寺正堂,王尚書捏著密探呈來的策論,指節幾乎嵌入紙中。見 "激變商民案" 五字,案頭汝窯茶盞 "砰" 然碎裂,釉片飛濺:"豎子敢爾!當年謝承宗血書留痕,今日其子竟欲翻案?" 他盯著策論中 "太府寺右曹郎中王崇年主理" 的字句,忽憶起二十年前,正是自己將偽造的商民訴狀呈給宣宗。"去!" 他甩袖吩咐,"查封文墨軒,凡私藏策論者,以 ' 妄議朝政 ' 論處。"
是夜,文墨軒後院。陳德發望著新刻的雕版,對謝淵道:"公子可知,此刻全城書肆已被監視?" 謝淵卻從袖中取出另一卷策論:"早料到此招,已將副本託人送入通政司,若我遭不測,三日後必達天聽。" 忽聞前街傳來砸門聲,他推窗欲走,陳德發卻將雕版推入水井:"公子快走!老朽就說策論是自刻,與你無關。"
五更鼓響,謝淵潛回謝府,見正堂燭火通明。父親舊友、致仕刑部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