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邊的公共塑膠椅上,雙手垂放在膝蓋上,披散下來的頭髮遮住了側臉。

榮蓁在她旁邊坐下,揭開一次性碗的蓋子,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撲面而來。她二十幾個小時沒進食,肚子早就餓了,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

“我最近閒著沒事,醫院這邊有我,我會寸步不離看著你媽媽,你還在上學,該上課就去上課,不要耽誤了學業。”榮蓁邊吃邊說。

路棉手指捏著衣角翻來覆去地絞,沉默許久,聲音低低地說;“我已經跟輔導員打電話請假了。”

輔導員問她要請多久的假,她也不清楚,直到他說最長能批一個星期,她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榮蓁一口粥嗆在喉嚨口,咳嗽了一聲:“什麼?!你請假了?”

“我想在醫院陪媽媽。”路棉說,“就算坐在教室裡,估計我也聽不進去,還不如留在這裡。”

榮蓁輕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她現在還不知道榮繪的打算,她們姐妹倆的性子截然不同,榮繪溫柔小意,她則剛烈果斷,兩人的骨子裡卻有著相似的決絕。她當初能因為一個不順心就選擇離婚,如今路永璋犯了原則性的錯誤,那個女人還挺著肚子鬧到了家裡,以榮繪的性子,大概不會隱忍。

到時候路棉該怎麼辦?

榮繪要是沒出車禍,她倒是不擔心,就算離婚了她也能照顧好路棉。

但是現在……

日暮西陲,陽光一點點消失,一牆之隔的病房裡沒有開燈,光線微弱。

榮繪頭微微偏向一邊,眼淚順著眼角落入枕頭裡,她想翻身側躺,卻發現這個動作如此艱難。

她有自己的驕傲,怎麼能忍受生活不能自理,怎麼能讓自己成為別人的拖累。

萬一她好不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

她終於控制不住嗚咽出聲,低低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病房裡迴盪,她怕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只有輕咬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眼淚的揮發帶走了些許難過的情緒,哭過一場,她只覺身心俱疲,不知不覺眼皮耷拉下去,陷入了沉睡。

路棉進來時就看到她睡著了,眼角有未乾的淚痕,雪白的枕頭洇溼了一片,她的手還緊抓著床單,周圍被她抓出深深的褶皺。

媽媽哭過,這個認知在她腦子裡盤旋,半晌,她俯身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裡,輕柔地擦掉她的淚。

——

路永璋從榮蓁那裡得知妻子的身體狀況,怎麼也不肯接受現實,親自跑去問了她的主治醫生。

雖然榮蓁的話裡有故意氣他的成分,但醫生說的事實也沒好到哪兒去。

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家裡以前並不富裕,總體來說算得上小康家庭。他自己也爭氣,考上了清華大學,成為所有親戚羨慕的物件。在大學裡結識了榮繪,她人長得漂亮,氣質優雅,很多男生都暗戀她,其中還有別的學校的富家子弟。

她最終還是被他打動,選擇跟他在一起。

創業初期除了他和榮繪,還有幾個夥伴,他們吃了很多苦,缺乏資金、技術不夠、營運艱難等問題常常讓人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好在最後都解決了,榮露集團也在他的帶領下日益壯大。

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因為他的人生過得太順風順水,老天都看不過去了,給了他一個這樣的磨難。

可,為什麼是他的妻子?

他寧願所有的厄運都降臨在自己身上,也不願妻子和女兒遭受苦難。

路永璋坐在公園的石凳上吹風,天又黑了,如墨的夜空一顆星星也無,跟昨晚一樣,只不過沒下雨。

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感覺。

他從煙盒裡抖出一根菸點燃了,偶爾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