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犬子在先生這裡受教,頗得先生偏愛,阮某人若非擔負不起一應雜費,原也是……”

“能為孩子尋一個好去處,找一條好路便好,父母為子之計,我是放心的。”

這一次,程衡沒有等到阮父的話說完便同意了阮弼離開。

又是“偏愛”這個詞,程衡原本不覺得自己有過“偏愛”,如今從三個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程衡想:自己應該是有的。

偏愛給小小的少年心中留下抹不去的陰影,偏愛讓管殷一家三口的錦鯉被撐死,偏愛讓一個原本可以有萬千光芒的人困在了四方的天地教書——程衡原本就不喜歡“偏愛”這個詞。

“多謝先生理解。”阮父和阮弼一前一後,恭恭敬敬的對著程衡揖一一禮。

隨後阮父向自己身邊的兒子伸出了手,大手拉著尚且稚嫩的手,兩個人緩緩轉過身去,都帶著眷戀。

甚至阮父的眷戀更深一些,在小孩子已經轉過身去的時候,阮父的身子還遲疑了片刻。

於是,程衡覺得自己的任務終於完成了,騰出手來推上門,撿起一旁的門閂,準備小心的對準、推上的時候,忽然一個還沒有日後那樣高大的身影調轉過頭,對著門的方向跑了幾步站定。

“日後阮弼定然不忘先生教導!”

程衡突然有些不忍心看了。

程衡突然理解為什麼明明提起做教師,管殷的語氣中有無奈、有失望,卻也有滿意、有嚮往了……

桂花緩慢的生長著,只有風颳過樹梢的聲音還在陪伴著程衡。坐在桂花樹下,程衡回憶起管殷的話來。

在知道意識到阮弼的“價值”之後,自己的目光不自覺的落了更多在阮弼身上,讓整個書院好像本就應該圍著阮弼轉。

可阮弼在歷史上應該是一家書院的主角麼?當然不是。

於是看不起阮弼的孩子會欺負他,受到了冷待的孩子心裡產生了彷徨。

“所以,這就是人們說的,長大了,卻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程衡喃喃自語。人心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天平,當你刻意的為了少數去追求公平的時候,對於大多數已經是不公平了。

可大多數定義的公平,又從來不堪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公平。

或許管殷是對的,程衡如是想著。

只要自己扮演好一個教書先生的身份就好了,對於戲曲編匯出身的程衡來講,想要演好一個教書先生一點也不難。

不用去思考這個人在歷史上的意義,不用思考這個人在自己劇本里的意義,只要自己做好自己身份應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見證故事的發生發展——做一個局外人,遠比動心動情更容易。

“可這對於原身公平麼?”

“明明我只是想要好人有一份公平……”

程衡沒有做錯,可程衡沒有意識到自己追求的公平,永遠只是自己目光所及的公平。

當我們開啟上帝視角,當程衡坐在自己的平板面前,看著自己筆下的人物時,他才是真正掌握著公平的——讓做好事的人被更多人讚美,讓改過自新的人獲得新的生活,讓害人的人得到應有的處罰。

甚至程衡如果再仔細想想,就連他自己的劇本里都不可能出現絕對的公平。不過是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身份能夠做的事情罷了。

“那我就先演好這個教書先生。”鬥志昂揚的青年被現實澆了一盆冷水,當然不會放棄,程衡的蔫只是一時的。

坐在桂花樹下的人良久不語,可內心卻翻滾著,吶喊著,想要快一點見到管殷。

只是心裡越亂,程衡便也越發的睡不著,睡不著也就見不到管殷,只能見到到了時間要來上學的學生。“先生?先生?”

學生推開虛掩著的門前先是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