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道:“咱將科舉內容限制在四書五經之中,那些出身貧寒,家中並無藏書,又沒錢買書,甚至沒有人脈借書的貧寒士子,只需學習這幾本經典,便有望科場揚名,踏入仕途。”

“而那些世代簪纓、有家學淵源的,又或是家中不差錢買書的,他們受四書五經限制,在科場的優勢也不至於太過巨大。”

“八股文取士亦是同樣道理——那些家世好、有人脈、有錢的讀書人,縱有名師教導,可受到八股形式限制,寫出來的文章也不會比貧寒之士高超太多。”

“反過來,貧寒之士無需擁有多麼淵博的知識、多麼高超的技巧,亦可在八股作文之道顯露一定的天賦、才情。”

“這般算來,朝廷以四書五經和八股作文取士,豈不就是讓科舉又公平了些許?”

“確實是讓科舉又公平了些。”劉寬當時聽得點頭。

他明白,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即便是追求公平,也只能是儘量接近。

如後世高考、公務員考試等,都是如此——能做到相對公平,已經不錯了。

但他隨即又忍不住問,“那陛下如今因何又對此事疑惑了?”

朱元璋不悅,指向劉寬道:“你小子跟咱裝糊塗?既從你口中得知後世之事,明白科學、科技之重要,咱對科舉的想法豈會沒有改變?”

“咱之前想利用科舉保大明江山社稷傳續,是因為咱所知的各家學說中,儒家確實是最利於咱統治天下的。”

“可既知科學、科技之利,以及其對後世帶來的種種變化,咱便等於有了更好的選擇。”

“這一點,其實跟先前咱們討論‘君權神授、天人感應’及‘發展科學、科技’該選哪個,是一樣的道理。”

“咱既然決定以發展科學、科技為先,科舉內容及形式自然也該有所改變。”

劉寬聽了這番話,才是算是明白朱元璋如今的想法。

於是,他當時略微沉吟,便提出了在必考的入學內容中再新增史家、法家經典的建議。

如此一來,差不多算是在科舉內容中形成一個以儒家為核心,以史、法為輔的思想教育模型。

再加上數學,以及歷史上宋明清科舉原本就有的公文寫作、判案等內容,便有點類似於後世的高考及公務員考試綜合體了。

不論是劉寬,還是老朱,都明白改革很難一步到位。

倒不是說有什麼阻礙——在老朱掌控朝廷的這個時代,絕大多數改革阻礙都不會太大,即便有,也會被老朱以鐵腕粉碎。

令改革難以一步到位的是改革後未知的變化。

劉寬雖是後世之人,知曉後世制度,卻不能往明初生搬硬套——明初之國情畢竟與後世國情不同,將後世某個成熟制度直接搬過來,未必就是好事。

就好像早先劉寬與老朱談論的“重農抑商”之事。

農業不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大國首重之事,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重商具體該怎麼重,能照搬後世改革的種種政策嗎?顯然是不能的。

科舉之改革,準確說應該是人才選拔制度之改革,亦是如此。

此番老朱重開科舉,做出的種種舉措看似大刀闊斧,可實際上於人才選拔制度改革而言,不過是投石問路而已···當劉寬回憶當初與老朱討論科舉改革的事時,月升樓二層大堂中又傳出一陣異樣的喧譁聲,令他回過神來。

一個聲音清朗計程車子大聲道:“這幾位兄臺莫要在此抱怨科舉新政了!”

“我方才從府學一位教授那裡得知,當今聖上已下旨,要為各地官學再配備一套公用書籍,主要便包括科舉改革後鄉試、會試將考到的那些數、史、法三家經典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