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

城中寺廟、勳貴官家,皆有搭棚施粥。

陸念天未亮就回了定西侯府,祭拜了母親之後,又趕回善堂來。

善堂也要施粥。

昨日,阿薇就把各種料都泡上了,四更天起來熬煮,等陸念回來時正好出鍋。

與善堂裡的老人孩子分了後,餘下的裝入大桶中,抬去門口。

陸駿和陸致跟著來了,陸念不浪費任何一點勞力,指揮著他們又是搬桌子、又是抬大桶,拿著勺子施粥。

算不得多麼辛苦,但一上午站下來,手上又不停,還是讓陸駿的胳膊肩膀酸脹不已。

陸致正是長個頭的時候,陸念沒讓他舀全程,差不多了就放過了他。

“萬一壓成了矮冬瓜,列祖列宗會傷心。”陸念如此道。

陸駿心說施粥半日和長不高沒有關係,但也捨不得兒子累壞了,算是預設了陸唸的說法。

陸致去了後院,搬了把杌子在廚房坐下,又從阿薇手中接過一碗臘八粥。

粥不稀,但也稱不上厚,該放的料都放了,只是一勺下去能盛起來的有限,入口一嘗,滋味寡淡。

陸致一吃一個目瞪口呆。

他還是頭一次,在阿薇手上吃到不好吃的東西。

“取了粥的,會懷疑你的手藝,也許還會懷疑廣客來。”陸致咋舌。

阿薇瞥了他一眼,道:“這裡是外城,來取粥的百姓只曉得這兒是善堂,再靈通些的曉得是有侯府背景的善堂,可沒人在乎是誰熬的粥,內城又開了什麼酒肆。”

陸致聽進去了,卻也有不解的地方:“那也能做得好吃些吧?”

“你知道臘八粥怎麼才能好吃嗎?”陸念坐下來,問。

陸致一邊想,一邊道:“紅棗要甜,花生脆一些,葡萄乾要多,不能煮得這麼薄……”

“你要求還挺多,”阿薇呵地笑了聲,“再給你添一把杏仁、核桃仁,多放點桂圓,我再加點了冰糖……”

陸致連連點頭。

“想得美!”阿薇道,“那是定西侯府富貴的長孫公子吃的,不是領善堂施粥的老百姓喝的。”

“母親辦善堂,不是一月兩月,她是奔著一輩子去的。”

“善堂的進項就這麼多,但開支、只要你想,花錢比流水還快。”

“所以要把握好度,對善堂而言,讓百人吃飽,遠比讓五十人吃好重要,吃一年、比吃半年重要。”

“不止是施出去的,善堂裡養活的人的吃食也是如此,不餓肚子、不凍著,素的多、葷腥少。”

“善堂這地方,是讓活不下去的人有一條活路,而不是讓人吃香喝辣。”

“若在這兒能吃得好、穿得好,又有多少人還願意在外頭辛苦謀生呢?”

“這裡若是比尋常百姓家裡都好得多,那做兒女的把老人送來,做父母的把孩子送來,不全都亂套了?”

“真正需要善堂救命的人,就活不下去了。”

陸致聽得很認真,甚至不知不覺間,把手裡那碗不好吃的臘八粥吃完了。

雖說阿薇不是他真的表姐,但陸致依舊喜歡與她多來往,他能在阿薇這兒聽到很多書院裡接觸不到的東西。

尤其是阿薇和聞嬤嬤相依為命的那幾年,生活在市井之中,那是陸致靠矇頭想象完全想不出來的模樣。

一手拿著火鉗扒著灶底柴火,一手支著腮幫子,阿薇慢慢悠悠說話。

“我們離開中州後的那兩三年,吃食上也是素的多、葷腥少。”

“背井離鄉的兩祖孫,老的老、小的小,可不敢漏財,姑母、父親準備的銀票,別說是在村子裡,便是幾個縣城中,我們兩人都算是揹著金山銀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