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養不起的人家,卻願意用一頭驢子買一個兒媳婦回來,定是不可能只是買回來擺著的。

他們最根本的原因,只怕還是大部分人都有的一個執念——傳宗接代。

既然如此,為何兒媳婦好不容易給他們家生下了一個兒子,家裡所有人卻都不喜歡他?孩子的奶奶甚至要把他賣了?

為什麼那個孩子說,因為阿孃生他時傷了身子再也無法生育,因此阿爹才會越加討厭他們?

一切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個孩子不是他們心心念唸的可以傳宗接代的兒子,而是個女郎。

在大部分百姓眼中,只有女兒,才是他們眼中白費米糧的存在。

蕭懷安頓時笑了。

徐靜繼續道:“那些所謂的要殺死他阿孃的陷阱,其實,是他自己搗鼓出來的吧?”

蕭懷安一愣,不由得問:“阿孃如何得知?”

雖然他當時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也是在跟著女孩到了他們村子裡實地勘察了一番,才得出這個結論的。

徐靜微微笑著道:“他說的那些陷阱實在太兒戲,若一個成年男人真的動了殺心,有一千一萬種法子輕而易舉地殺死自己的妻,而且,從我過去查過的若干個殺妻案來看,因為男子力氣天然地大於女子,當一個男子起了殺妻的念頭,往往會用十分簡單粗暴的殺人法子。

殺夫案……則是完全相反,因為女子力量不如男子,當女子想殺死自己的夫君,只能用迂迴的法子,例如下毒,設陷阱,甚至找幫手。

而且,那個孩子十分肯定是他阿爹想殺死他阿孃,她這樣的態度,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對自己的阿爹十分有成見,二是,她很清楚,實際做那些事的人是誰。”

蕭懷安不禁一臉歎服道:“不愧是阿孃,我跟阿孃比,果然還差得遠啊。沒錯,我到了羊角村後,便發現,那些事情都是這女孩自己弄出來的,原因是……她阿爹嫌棄她阿孃無法再生孩子,想把她們母女倆賣了,另外娶一個媳婦。

她恨極了她阿爹,又害怕她和阿孃以後會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便想出了這個法子,想讓官府的人把她阿爹抓去。

這個想法,十分天真,甚至有些幼稚,但……那已是一個絕望的孩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蕭懷安頓了頓,道:“這一路過來,我其實也看過許多人間慘劇,也看到了很多在苦難中苦苦掙扎的百姓,但這孩子在面對苦難時不願意屈服妥協的模樣,還是讓我震驚了。她就像是荒蕪的土地中倔強長出來的一朵花,有著讓人驚歎的生命力。

那一刻,我突然懂得了,阿爹和阿孃為什麼總想要幫助到更多的人,也衷心地覺得,若我在這個位置,卻無法為他們做更多的事情,卻是白費了老天爺給我的優待。”

徐靜眼神柔軟地看著面前的孩子,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長笑,你確實長大了。”

蕭懷安臉微微一紅,低了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什麼長不長大的,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卻是用了一年時間才明白,是我過於愚鈍了。阿孃,我想參加明年的科舉,與其一直迷茫地在原地駐足,想著我將來要做什麼,不如先把我可以做的事情先做了。

總歸,我想用我有限的能力幫助到更多的人這個想法,不會變。”

徐靜感嘆地看著他。

這個孩子,成長於她和蕭逸盛名最大之時,他可能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他其實是有一些壓力的。

因為對自己有要求,所以才會有壓力。

他一直在背後追逐著她和蕭逸的背影,卻是忽視了更為重要的東西。

所幸,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已是把自己一直以來忽略的東西找回來了。

徐靜嘴角微揚,真心實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