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儀式,說來也是巧合,那棺木用的是一種名貴烏木所制,比尋常棺材都要重上許多,下葬之時,抬棺的下人力竭手滑,一個沒抬穩,你猜發生了什麼?”
棺蓋被撞歪了,露出了一條縫隙,那把綠檀木梳正好就掉落下來,好巧不巧地被人踢到了施宣琴腳邊。
那時人人皆忙著去扶穩棺材,重新推正那沉甸甸的棺蓋,壓根就沒人注意到棺中還掉出了一把小小木梳,而施宣琴也沒有聲張,只在一片混亂中,輕輕抬腳將那把木梳悄然踩住了。
她想起她娘見到施宣鈴將木梳放入棺中時,在一旁嗤之以鼻的譏笑聲:“生前是個醜女人,以為陪葬一把破梳子,就能在地下變成個美人不成?”
老天還當真像聽見了她孃的心聲一般,醜女人不配陪葬什麼梳妝之物,那野丫頭的一片心意也全然作廢了,她腳下踩著那把綠檀木梳,只覺為自己母親出了一口惡氣。
後來她趁人不注意,蹲下身悄悄將那木梳藏進了袖中,偷偷帶回了施府裡。
這樣晦氣的玩意兒自然不配放在她的閨房中,她靈機一動,腦中不知怎麼冒出了一個極為陰損的點子,她將梳子放在了一個小小的匣中,然後埋在了施宣鈴所住閣樓旁的一棵老椿樹下。
東穆民間有個俗語,椿木鎮百鬼,邪祟無往生,她特意將這“遺物”埋在老椿樹下,不僅帶著鎮壓亡者魂靈的念頭,還因為這老椿樹就在閣樓旁邊——
野丫頭日日住在閣樓中思念亡母,卻根本不會知曉,她送去陪葬的遺物就埋在椿樹之下,府中不時有人經過此處,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日復一日地踩踏著那份遺物,多麼諷刺的一個笑話啊!
說到此處,施宣琴已經忍不住撫掌大笑了,而她也終於滿意地見到花海之中,施宣鈴那張平靜的臉上顯露了一絲裂縫。
少女茶色的眼眸緊緊盯著笑意扭曲的孔雀,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她只是胸膛起伏著,好半晌才說了一句:
“你真的無可救藥了,原來人心可以壞到這個程度,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這些年本性一直沒有變過,那麼,我也就不必再念著那一年……對我出手相救過的那個‘二姐’了,不必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誰要你手下留情了?今日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是你落在了我的局中,你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間,你懂不懂,死丫頭!”
施宣琴在風中嘶喊著,她怒不可遏地指向臉上那道早已不存在的傷痕,咬牙切齒道:“你知道嗎?你當日在施家陵園裡,射傷我的那一箭,哪怕傷口恢復如初,可我卻夜夜都能夢到那一幕,我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尤其還是當著阿越的面!”
每一夜的夢魘裡,那支鋒利的長箭都好似攜勁風朝她襲來,無論她怎麼躲也躲不過去,而比起臉上血淋淋的傷口,更痛的傷卻是陵園裡阿越望向她的那道冰冷眼神!
“他是因為你才會變心的,只要你消失在這個世上,阿越就會重新回到我身邊了,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那恨之入骨的話語間,施宣琴拔出短刀,面目扭曲,一步步走進花海之中,走向晚霞裡那身璀璨絕美的嫁衣。
她肩頭的孔雀也在這一刻徹底瘋魔了般,那股濃烈到了極點的嫉恨與不甘,竟同數十年前去往竹林小院刺激穆南枝的那道身影重疊了起來。
殺意瀰漫在花海之中,山頂的萬丈霞光間,始終一動未動的新娘子,冷冷看著舉刀的女人靠近,目光清冽若雪。
她臉上甚至沒有露出一絲畏懼之色來,只是那雙茶色的眼眸越發清透,直勾勾地看著施宣琴,看得她呼吸一顫,眼前竟莫名浮現出多年前她險些墜下閣樓時的那一幕——
那天她為何要救這丫頭呢?如果那時任她跌下閣樓,摔去一條性命,是不是今天一切都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