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過熱水澡,她以為躺到枕頭上,能立刻睡個暢快,不想翻身數次不見睏意。

蓮房為她拉滿窗簾,退出臥室。

門一關,她便下床,趿拉著拖鞋,去了陽臺。

風一吹人清醒,更不困了。

“先生在電報裡罵了人——”憑空出現一句話。

她扭頭看。

右側的大陽臺上,有幾把藤椅,唯一一個被人佔了的藤椅墊著厚羊毛毯,躺著個喝咖啡的人,可不是就是謝騖清。

說話的男人立在謝騖清身邊,見是何未,退回了房間。

方才蓮房說他換房間,怎麼沒想到是在隔壁?謝騖清像早看到她,只是沒打招呼,此刻兩人互相瞧見了,逃不掉寒暄。

“什麼時候換過來的?”

她問,彷彿不知前因。

“剛剛.”

“這房間我住過,”她評價謝騖清的房間,“還不錯.”

“是嗎.”

她“嗯”了聲,好奇問:“換房間,是因為你在樓上受了傷,不吉利?”

她臉邊是呵出來的白霧。

謝騖清大約懂她話後的意思,笑了笑,沒否認。

這算將那樁影影綽綽的傳聞坐實了。

樓底下有輛車為讓路停駐許久,司機等得不耐煩,猛欽汽車喇叭,急促兩聲,沒催走攔路的車,倒催醒了她。

好冷。

“我進去了.”

她禮貌頷首,先縮回了屋裡。

午飯前,白謹行讓蓮房轉達說,今日須返京,望在餐廳一見,定了位。

何未到時,餐廳沒幾桌人在。

住客們都被何家客船送走了,不似昨日的熱鬧。

白謹行已點過餐,為她拉開座椅:“清哥說,你對他說,喜歡這裡的填料鵪鶉和龍蝦。

他還推薦了一款甜點,我先要了.”

“他比你大嗎?要叫清哥?”

她坐下來。

“同歲,”白謹行也回了座椅,“軍校裡的稱呼,那兩期的人見到他都叫清哥,因為戰功.”

她領會到,謝騖清不讓跟著白謹行的習慣叫,是這個緣由。

女孩子叫一個大男人清哥,容易使人誤會。

白謹行跟著說,他去軍校晚,謝騖清在辛亥革命後重返學校,他剛入學。

謝騖清因被戰事耽誤,不得不跟著新一期學生讀書。

後來留校幾個月,年紀輕,大家不願叫謝□□,便叫一聲清哥,謝騖清照舊答應。

兩人之間的熟人只有這麼一個,成了唯一可交流的話題。

聊完謝騖清,徹底沒了話。

叉子碰盤子,刀子撞叉子,吃得極安靜。

到後頭,何未端起玻璃杯喝水,見白謹行同樣舉杯。

兩人對視,白謹行為席間的寡言笑了,帶著歉意說:“我不是個擅長說話的人.”

她輕搖頭:“連累你來天津,連同給你的老同學,都險些被我牽連。

謝謝你們.”

白謹行說:“不必放心上。

為我們父輩的關係,我應幫。

因你和我的關係,他會幫.”

何未把杯子放回到餐盤旁。

“你對我,”她想趁兩人還沒陷入慣性的安靜,把話談下去,“有非娶不可的想法嗎?到今天為止.”

白謹行見她語氣慎重,斂去笑意,答得嚴肅:“第二面,談不上.”

她如釋重負。

那日白謹行問得急,她想得不深,這數日來回斟酌,終是拿定主意。

今夏二叔提起婚約,她想了幾個晚上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