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灰白石磚的地縫,一條條水流沿著屋簷上的黑瓦片往下掉。
院子東北角的醬色大水缸裡,每日被林驍打滿了水,再容不下天降的雨水,不斷往出溢著。
何未想看清他的臉,難,每回都像在半夢半醒裡。
他喜歡睡後起來點上一根菸,做點兒別的,再回來她這裡,通常就還要再睡一會兒,一兩小時的樣子。
也就只有此事上,能見他衣衫不整的時候,但他哪怕下床取個東西,或給她拿茶水潤喉,都至少會套上長褲。
皮帶倒是不繫。
“謝□□就沒有匆忙的時候,”她笑,撒嬌道,“都不讓我看.”
謝騖清笑,接過她的茶杯,擱在一旁椅子上。
“老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他笑問。
她摸枕頭下的槍套,手指繞著槍套上的皮帶。
自從他回來,總枕著這個睡,連她都習慣了。
他低頭,看她:“我一開始是奇怪的,你為什麼要看上我.”
她訝然,卻還是嘴硬:“那時候小,不大懂。
你親我,也沒想到躲.”
“是嗎,”他笑著同她逗趣,“倒是我仗著年紀大,勉強你了.”
她趴在謝騖清那條沒傷的腿上。
蘭麝香融在空氣裡。
謝騖清兩手將她抱起來:“勉強就勉強了,二小姐如今沒回頭路了.”
兩人對視笑,她摟著謝騖清的脖子,臉貼著他沒穿衣裳的上半身,聽了會兒,稀罕地說:“你心跳很重。
原來書上說,趴在胸膛上能聽到心跳,是真的.”
謝騖清笑,下床,恢復到現在,不用文明杖也能獨自走了。
他到書桌旁,整理方才手寫的教案。
何未也光著腳,到他身邊。
她喜歡看他寫的東西,盡是她沒涉獵的領域。
藍色鋼筆水在白紙上一列列寫下來,字是鐵畫銀鉤,容與風流。
透明玻璃鎮紙上刻著字,紅漆描過,他用的久了,紅漆被磨掉了,只留了刻字的痕跡。
起手是“贈謝□□”,下書“平生最薄功名事,不屑金冠玉蹀躞”。
這該是保定教書後的留念。
這話,一讀便是說他的。
謝騖清今日回來心情不錯,她猜,他救到協和醫院裡藏著的人是關係極好的朋友。
當初他落難,營救的人不少,他雖不詳細說北上行程,但其中一樣是救人,她知道,也已幫他安排送出去好幾個了。
兩人都沒再出去。
窗臺上水淋淋的,水缸裡的小雨坑沒間斷。
臥房內的床單像帶著水汽,她幾次草草拉平,再被弄亂,便懶得管了。
索性這臥室只有兩人進,天一黑,總是要再睡上來的。
謝騖清頭髮短,易被汗打溼,她摟著他的脖子,攏攏他的濃黑短髮,遮住若有若現的幾根白:“早知道要這樣的,不如第一天見你就在一起.”
他笑:“是這個道理.”
她想吃西單天福號的醬肘子,謝騖清便親自出去買回來,芝麻燒餅賣完了,均姜恰好來,給她和麵烙燒餅。
均姜嘲笑謝騖清只買醬肘子,要把眾人吃膩的,洗了手在廚房剁肉餡,烙燒餅間隙,為他們做肉餅。
均姜帶來一個木盒子,進廚房前放到院子當中的石桌上,說:“胡經理讓帶來的.”
彼時,謝騖清正在正房的沙發上,坐著抽菸。
何未敲著玻璃,叫他出來,見他要拿手杖,又擺擺手,抱著木箱子進了正房:“想大家一起欣賞的,先給你看吧.”
她開啟銅色鎖釦,掀開木箱子,是